怀里的人超乎异常的安静而顺从,虽然整人个僵直如树杆一般,却不见有躲避和斥责。
他心里清楚,明白她此刻的安静不过是因自己突然的孟浪而被惊吓到了,可他却硬是将这种茫然无措的惊慌看作是她对自己的纵容,与不舍。
而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并被认定后,只会是更加壮大韩勨的胆子,让他从试探的边缘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他紧抱着怀里的人,贪婪的汲取着她的柔软与沁香,脑海里不期然的闪现过“色胆包天”这个成语,心头稍稍一怔,他不仅自嘲的笑了起来。
深深一叹,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来他也有会如此色令智昏,胆大包天的一日。
手上力道加紧,心底却仍是隐忍不安。
然而,当韩勨歪斜在她的肩膀上,迷着狭长的凤眼,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真容的女子时,心底依旧会生出无限感动来。她一向淡泊宁静,素来不喜见人,尤其不喜与人阿谀奉承。
她在这小院里居住了十多年,但凡是有村民或族人来探望自己,她都悄然无声的躲进桃树里。她性子清冷孤傲,戒备之心也重,即便是与自己朝夕相对五年之久,也从未见她肯摘下过面罩。
回想当年心思还单纯时,韩勨也不知尝试了多少回想乘她入睡时偷偷摘下面罩,好仔细瞧一瞧她的真容。然而每次还未靠近就能被她有所察觉到。于是有一次她烦不胜烦之下,索性躲回了桃树里,一连着好几日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那一次着实把韩勨吓着了,他不怕她打,也不怕他骂,就怕她会消失不见。
他每日里都坐在树下哀声苦求着,发誓从今往后自己一定乖乖听她的话,绝不再任性调皮,从早坐到晚,最后他用麻绳将自己与桃树绑在一起,连学堂都不去了,这才让她不得不从桃树里出来。
“你本来生就聪慧多智,虽然这几年里你生活坎坷了一些,却也练就你比旁人更为心思机敏。我想,这一年多来的相处,理应让你看出了我与凡人的不同之处。”
韩勨愕然的望突然端目肃立,不近情面的人,一时没能明白为何突然间她要说破这本就已经不是秘密的秘密。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来历不凡,绝非常人,起先或许猜测过她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来拯救命运多舛的自己。可是相处久了,他也发现了其中关巧。稍加思量,必能想明白她的身份绝不可能是书中所写的仙子。
但不论她是何种身份,韩勨都相信,丹墨璃不论是妖是魔,她都不会加害于自己。
他拉着她的衣袖紧紧攥紧在手心里,望着他的眼眶渐渐泛红。
“不管姐姐是何人,我都不曾害怕过,我始终都是信任姐姐的。”
“亘古以来,妖生而就是凶恶丑陋的,你此时不怕,不过是没有见着罢了,若有一天你见着了……。”
待见过了之后,你便视之如鬼魅,厌之如恶灵了。
丹墨璃已经见过太多人的凡人,只听闻有妖便吓得四散逃乱,更别说让他们亲眼见到妖的真身,若是吓死几个胆子小的,都是常有的事。而后那些凡人明明是因胆小才自己吓死了自己,与妖能有几分干系?
可他们的魂魄入了地府,向十殿阎罗诉苦喊冤无一不把责任都推到妖的头上,是以,有很多妖修分明都不认识这些人,却硬是被耽上人命官司,结了无可解的冤孽。
渡劫时,这些来历莫名的冤孽都会加注于身,化作索命的雷电顷刻而下。
可是,难道妖修们就没冤吗?
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这世间以天道为准则,天道之下皆视妖为逆天而生的异类,一出世就不被天道认同,又怎会挂心他们是否有冤屈。
世人皆道妖魔精怪生来便是为恶,又怎能会有冤,便真是有,三界神佛又有哪一个会肯劳力关心。
所以,一心向道,想要修成正果的妖精们会躲进深山里不出,一方面是不想被世间繁华所迷惑,不想被情爱所羁绊,而更多的是不想与凡人有牵扯,被无辜卷入因果报应里,恐会再不得翻身。
可是这些,韩勨都不懂,他只知道丹墨璃是唯一愿意对他好,愿意陪他挨过许多个寂静孤独夜晚的人。她是妖又如何,是人又如何。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些人,又有几个会在他困苦潦倒,倍受欺凌时站出来维护过自己。
在自己的心中,他们连妖都不如,可自己连他们都不怕,又何惧妖呢。
“其他人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只要是姐姐,我就什么都不怕。“
韩勨松开衣袖,悄悄握上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