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神色凝重看了看两个看守,上前捏住两人腕脉,须臾,向哲驭急道,“此二人也已感染,军师需速做决断,耽搁不得!” 哲驭震惊道,“如何竟传得如此快?”没等医官回答,又赶忙道“要如何做,医官速速说来,老夫立刻安排!” 半柱香之后,一个平板车推着三具尸体出了大营,到了一处荒滩,平板车被点燃,连同上面的三具尸体全都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前去清理曾关押许彪的那间营帐的两个医兵,从许彪躺过的矮床下面拽出一大卷“被褥”,两人要去秘密处理这些沾染了病气的“被褥”,伤寒乃属疫病,若走漏了风声,立时会散了军心,带来灭顶之灾,于是,与处理那三具尸体的人一样,持了军师手令,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们匆匆出了大营,走了一阵便钻进不远处的树林,周玲珑这才从被子里爬出来,毫无形象的大口喘气,两个医兵忙向她躬身行礼,一个道,“委屈公主了!只是我等需得速速离开此地!” 周玲珑点头如捣蒜,抓了递过来的马缰,一跃上马,三人驾马疾驰,不眠不休直奔灵山。 战场上,宇文萧并未出现,由上将军指挥,对阵薛岳,整整一日,双方各有胜败,直至傍晚才各自鸣金收兵。薛岳归营已疲惫不堪,哲驭知他大病初愈、身体未复,于是代其处理军务,让薛岳回帐歇息。 薛岳回到自己帐中,却见贴身医官跪在帐内,薛岳诧异,正欲相问,医官却已磕头道,“请都督恕罪!” 薛岳伸手将他扶起道,“先生屡次救我性命,某自当担待一二,且但说无妨!” 医官苦笑摇头,吐出几个字却石破天惊,“许彪已死。” 薛岳立时站起,不敢置信道,“什么?!” 医官又无比清晰地说了一遍,薛岳顿觉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众亲卫冲上前扶住,薛岳缓了缓神,一把推开亲卫,死死盯着那医官吼道,“快说!” “许彪患伤寒疫,已然死了。” “笑话!什么伤寒疫!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薛岳已听不下去,站起来就要亲自去看。 医官索性坦言道,“都督不必去看了,下官建议军师,已将人焚了。” 薛岳却根本不听,飞奔去了那关押的营帐。入目所及已空无一物,薛岳马上转身去找哲驭,充进营帐冲口就问,“许彪现在何处?” 哲驭瞬间脸色凝重,盯着薛岳不开口。 薛岳急得已无理智,大吼到,“快说!许彪呢?!” 哲驭皱眉骂道,“你就这样跟父亲说话!?” 薛岳突然噗通跪下,咚咚磕起头来,口中求道,“求父亲,求求父亲将他还给儿子吧!儿子以后一定事事都依从父亲!儿子求你了!” 哲驭无比震惊,他没想到,薛岳为了个蝼蚁般的玩物,竟然已失去理智、不顾孝道、不要脸面、不计后果、不管大局……疯魔了! 薛岳还在不停磕头,一下一下声音滞闷而清晰,听在耳里却似一声声隆隆闷雷巨响,砸得哲驭站立不稳,不觉后退一步,忽然喉头猛烈涌上一股猩甜,继而喷出一大口血,终于软软倒了下去…… 深冬的夜,寒冷而苍白,映衬得眼前烧得面目全非的乌黑尸体,那样凄凉而无助。薛岳远远站着再不能挪动一步,也再不敢近前一步。 军医官耐心翻检着三具尸体,仔细辨认后,让医兵抬了其中一具焦黑的尸体过来,回禀道,“禀都督,此一具应当是许彪无疑,其余两具焦尸年龄应在三十岁上下,独这一具,骨骼尚未长成,应是十五六岁上下。” 薛岳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吸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去,伸手向那焦尸头顶摸去,那里已焦黑一团分不出哪里是血肉、哪里是头发......摸索一阵,手忽然顿住,接着从里面捏出两粒龙眼大的黑球,用力抹去表面黑灰,里面竟闪出些微微的光泽。 薛岳知道,这是两颗珍珠,是当时连同官职一起赏给许彪的,原本想赏些金银,可许彪说,“金银目标太明显,军营里人多眼杂的,难免不被人惦记,都督不是刚派人进了些珍珠吗?拣那值钱些的赏给小人便是。东西不大,小人藏在头发里,神不知鬼不觉,危难时没准还可救命,岂不是好?”于是自己依了他所言,赏了两颗鸽蛋大小的,许彪那小子乐开了花,竟比得了官职还开心些...... 薛岳把目光从手里的珠子移到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上,看了只一瞬,突然像触电般丢下珠子,惊恐的叫喊着向后急退,声音凄厉如鬼,最后竟双眼一闭直直向后倒去...... 辽国征南大营 宇文萧盯着桌案上的东西足足半个时辰。他虽用尽一切方法找了她两年,却一直觉得并不真实,或许,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一场梦罢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的东西、她的字迹会这样真真切切的摆在自己面前,仿佛一切的美梦和妄想都变成现实,看得清、摸得到!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抚向桌案上那张黄金丝帕,竟真的摸到了,触手滑腻柔软,他继而反复摩挲着上面虽然凌乱却依旧娟秀的字迹。一滴泪滴了上去,宇文萧慌忙用袖子轻轻将它拭干,又将它重又摆回桌案上去,以免沾染上污迹。 那以血书写的“救我”二字一整夜在脑中徘徊不去,这张玲珑想他求救的黄金丝帕,是一个曾被囚在薛营,又逃回的被俘将官带回的,据那将官说,是给他这个东西的人偷偷助他逃脱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把这东西亲手交给宇文萧,那将官品阶较高,见到宇文萧并不难,所以这人逃回当天,这块丝帕就到了宇文萧手里。毫无疑问,玲珑在薛营里,他不解的是,薛营军纪严苛,半个女子也无,玲珑怎会在那里?唯一的可能是,她女扮男装! 宇文萧联想到前几天潜入薛营的探子传回的一份密报,言道,薛岳因一美貌医兵而与哲驭生隙,那医兵曾独自私逃,薛岳引几千兵将其追回,大为恼火,要处死此人,后来不知为何又未处死,征南大军到后,此人便不知所踪,薛岳哲驭也重归于好,积极备战。想到这里,宇文萧顿时从床上弹起,扬声对帐外道,“速去,将今日从薛营迎回的赵将军请来!” 经过一番询问,并无收获,那传信放人的兵士恐只是个中间人,受人所托。宇文萧紧锁眉头,想到,这样隐秘的事情,如果有可能,当亲力亲为,假手他人定然是自己做不到。对于薛营本身的兵将来说,这样的事,只要有心原也不难做到。那么最有可能的是,玲珑如今不得自由,连在营中随意走动也做不到,正与那被薛岳追回的美貌逃兵境况相似...... 宇文萧越想越慌乱,越想越心惊,脑中反反复复不停思索,好容易挨到天明,他早早传令升坐中军御帐,对原本的军事部署做了巨大更改。下了一道圣旨、若干条军令。 圣旨的内容是迁都,将都城由上京南迁至幽州,着各部文武官员及家眷一并迁居。 原计划待朝中庭议一旦确立篡立人选,自己马上率全军杀回,剿灭谋朝篡位的一干反贼,而如今玲珑生死未卜,自己如何走得开?只有派得力大将引兵杀回,再由得力军师辅佐,一举拔除异己,也算功成了,即使因自己不在,未必周全,日后自己可慢慢甄别除之,虽会耽搁些时候,但与玲珑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重新布置妥当,遣散众将。却见大军副统领胡肃迟迟不肯去,要单独求见宇文萧。 “陛下,京中之事迫在眉睫,南征并不急在此时,此时若陛下不回京,臣等当如何压制氏族宗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