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奉先皇遗诏,受命于天,朕的旨意若有不从,即是乱臣贼子,可先斩后奏。朕下旨南迁,定都幽州,此时幽州即是京城,朕坐镇京城,有人在朕之国土自立为君,即为造反叛逆,朕派兵前去讨伐,名正言顺,有何不可?” 胡肃瞪大铜铃似的眼睛,抱拳道,“原来陛下迁都另有深意,恕臣愚钝!”可想了想,又为难道,“可毕竟陛下亲至才可震慑百官,若陛下不至,臣一届莽夫,如何能将如此大事做得周全?若有未尽之处,岂不后患无穷?” 宇文萧半晌无语,胡肃又道,“陛下若放不下这江东之地,臣愿代陛下南征,即使不能如陛下一般所向披靡,也可略见些功绩,待我朝安顺,陛下尽可放手而来!” 宇文萧听完,却仍沉吟不语,胡肃焦急的来回溜达了几圈。 宇文萧却忽然道,“今夜全军包围袭营!待其侧翼来援之前,活捉薛岳!”说到这里,抬起头盯着胡肃双眼,“此举若成,明日全军北归,若不成,则仍按方才布置,兵分两路!” 胡肃愣了半晌,忽然自拍大腿跳了起来,道,“陛下真乃神人!那哲驭老匹夫,定是早知我等势必北归,所以有恃无恐,竟敢以些许残兵对峙我四十万大辽勇士,如今我军不退反突然发难,老匹夫定然措手不及,若此番成事,活捉了那父子俩,江东之地岂不尽归大辽!”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萧却一脸肃然,只是眼中精光暴闪。 入夜,薛营。 哲驭披着狐裘站在雪地里,一脸木然望着不远处烛火悠悠的大帐,薛岳在那里,守着一具焦尸已一天一夜了。哲驭不敢相信,他竟明知自己吐血晕厥,却置之不顾,前去寻那焦尸。哲驭心底寒彻,万万未曾想到,自己和这孩子,竟会因为一个玩物而父子反目…… 一旁侍卫见哲驭站得久了,焦急道,“军师回帐歇息吧,此时两军对垒,军师更需保重自身啊!”看了看大帐那边,又道,“将军是年轻肆意了些,毕竟少年心性,过些日子便抛下了,军师何必放在心上!” 哲驭苦笑,“我从小将他带大,知他甚深,此番,我二人父子之情恐怕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缓缓转身回帐去了。 灵山 “我的东西呢?快拿来!” 周玲珑不管容修屋子里有些什么人,也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事,招呼也不打就闯了进来,还理直气壮朝容修摊开一只手。 容修看了看那只伸在自己面前,白皙柔嫩的小手,掌心的纹路是淡粉色的,清晰而流畅,没有杂纹,更不拖泥带水。正如她这个人,坦荡而明快,坚韧而通透。她回到灵山,一如往常,既没有询问自己为什么快两年才派人救她,也没有流露一丝一毫怨怼与不甘。他不信她猜不到,是自己故意设计她陷入薛营,利用了薛岳对她这张脸的特殊感情…… 容修想到这里,竟有些不快起来,此时屋中原本议事的人早已退了个干净。容修仍盯着那只手,缓缓道,“为何不问?”声音里有些说不出的责难意味。 周玲珑愣了愣,明白了容修指的是什么,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一边端详,一边道,“答案都知道了的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什么答案?”容修追问。 周玲珑放下手,目光转向容修,直视他的眼睛,“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大舜江山,牺牲一个公主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你并没打算牺牲我,反而要把我这个阿斗扶上龙椅。如今只是让我小小的牺牲点色相,就能让薛家父子生隙,这种好买卖,打着灯笼都难找,你非让我说出来,是想显摆你多有才吗?” 容修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玲珑却没好气,“别想岔开话题,我的黄金丝帕呢?我明明藏枕头里了,别人哪发现得了!肯定是你偷去了!” 容修闻言,笑容淡了几分,道,“墓中冥物,为何一直留着?” 周玲珑肯定不能说自己一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墓中冥物了,只得支吾道,“那玩意,一看就值钱!” 容修转身坐回桌案后,道,“那东西虽精细些,拿去当了,也不过两千银子之数,稍后让人将银票与公主就是。”说完,提起笔,开始处理公文,不再理会周玲珑。 周玲珑想了想也对,便不再纠结,兴高采烈地出了屋。 容修的笔却顿住,半晌未动,一滴墨汁落在纸上,晕开圆圆的一片,他直直盯着那处,直到墨迹干透…… “站住!你个臭小子!你刚叫我什么?”周玲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面走得四平八稳的小包子,一把揪住他的后领,拎了起来,让小包子的脸正对上自己的脸,用自以为最可怕的目光,瞪着那双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恶狠狠的又问了一遍,“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包子一脸淡定,奶声奶气道,“师侄。” 周玲珑气得脸色发青,吼道,“你个小王八蛋!昨天还喊我娘的!谁让你叫师侄了?!” 小包子揉了揉被震疼的耳朵,才不紧不慢道,“昨日你偷喝师父两坛梨花白,师父说你行为不端,不堪为人母,让我以后只管以同门之礼待你即可。”小包子说完,趁周玲珑发愣手松,踢踏了几下,落在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襟,背着一双小手扬长而去了。 周玲珑傻眼,让老妖怪养了两年,成了精了,前两天初见母亲,还有些小孩样儿,可刚刚这一大篇话说出来,根本不像个两岁多的孩子,她现在信了容修之前说的,她这儿子八成真是什么天狼星转世,或者跟她一样,也是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怪物。 后来的日子,灵山的人们总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捣蛋鬼,一个虽小,却无论闯了多大祸都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另一个就根本就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名声影像什么的,对她来说都是浮云。 博涯子几乎天天去找容修,台词几乎没变过,都是你徒弟带坏了我的乖徒儿,快把她逐出师门云云。容修唯唯诺诺应付得毫无压力。 直到有一天,博瑶子终于也忍无可忍来找容修,容修才郑重其事答应会尽快处理这事。 夜里,周玲珑送小包子回了博涯子那里,回转自己屋中,洗漱完毕坐在床前的软榻上一边翻着一本带插图的话本子,一边等容修来送药。 自她从巨鹿回来,容修就日日亲自煎了补药送来,看着她将药喝干净了,才收起碗回房。 今天,容修却来得格外晚,手里也并没端药。 周玲珑继续把注意力放回书里,容修在软榻边的杌凳上坐了,拉过周玲珑的手,捏在脉腕上,半晌无声。 诊完一只,换另一只又诊,两只都诊过了,似乎松了口气。 周玲珑本想抽回手,却见捏着她腕脉的那只手没有放松的意思,便没再使力,仍任他捏着。 容修望着周玲珑手里那本书,书皮上“灵符志异”四个字工整,又有些疏离。 “公主可想出山去?”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周玲珑头都没抬,将书翻过一页道,“这次又是去哪儿?” 容修哽住。 半晌,才又道,“大理王年近花甲,已有油尽之兆,虽子嗣众多,嫡子却只有年仅八岁的阿育王一人,大理王欲立此子继位,然朝中派系林立,并不易成。公主此去,务必助阿育王登基。” 周玲珑听到这里有些诧异,不禁放下书,看容修道,“噫?不像你风格啊,老的太老,小的太小,都不合适我出卖色相啊,那你让我去干嘛?” 容修没有与周玲珑对视,而是垂下眼皮,继续道,“南疆有种蛊,曰子母蛊,一蛊两身,同生同死,通常是孩子生重病时母亲养了度一个给孩儿,助其度病续命。大理王后和阿育王间便有此蛊。公主,可利用此蛊控制阿育王,再助阿育王上位。大理可得矣。” ...... 令周玲珑开心的事情是,这次大理之行,她可以带上小包子一起去,虽然只能以师叔、师侄的见鬼身份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