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闯这几日过得并不安稳，一闭眼就回想起那日的画面。郑谦泽盯着许佳蕊的手机，满目震惊与不可思议，再次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变得惊恐与厌恶。他发了疯似的摔了许佳蕊的手机，脑子里那根弦仿佛一瞬间断掉了，他不知何时掏出了刀子，向许佳蕊刺去，刀子刺进血肉，看到的却是郑谦泽痛苦的面容。　　他双手抓着头发，拼命摇头，想要把那血腥的一幕赶出脑海。　　徐闯从自己床铺的被褥之下，取出一个笔记本，厚厚的本子已经显得比较破旧，像是用了很多年一般。他摊开本子，发呆似的一页页翻着。　　【2013年1月25日　　大年夜，我却在医院躺着，徐战南，我恨你一辈子。】　　【2014年6月16日　　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人，是不是等我上大学就好了？妈妈，我好想你，我好恨那个人，你能不能来接我，我想跟你走。】　　徐闯湿了眼眶，这一页纸已经皱的不成样子，像是打湿又晾干了一般。猩红的笔墨无比刺眼，短短几句话，却占满了整页篇幅。力透纸背的笔迹，彰显着写它的人内心的不平静。　　【2016年2月2日　　这是我17年间第五次因为他住院，感觉现在的自己已经麻木了。终究有一天我会离开他活着，一辈子都不回来。徐战南，你真可悲，你的亲儿子看你像个陌生人一般，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真希望你当时死在任务中，我宁愿做个孤儿。】　　【2017年12月24日　　今天是平安夜，我送了他一个包装过的苹果，他笑我像个小女生一样幼稚，不过却很开心。谢谢你，让我的人生重新有了意义。】　　【2018年3月6日　　现在的我似乎越来越贪心了，以前以为能和他做好朋友一辈子就足够了，可是我嫉妒！嫉妒的发疯，那些女生可以明目张胆的写情书给他，追他，对他好。我却不行，我永远摆脱不了好朋友这个身份，而我也不敢摆脱。　　我该拿你怎么办，郑谦泽？】　　【2018年6月19日　　他追了许佳蕊两个月了，我真的不明白！许佳蕊那种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之外，其他地方一无是处！郑谦泽，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看我一眼？　　哈哈，也对，我是个男人....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个男人！　　也许这辈子，我也只能这样了。】　　徐闯的手有些颤抖，他拿起枕边放着的一只钢笔，艰难拔开笔盖。这支钢笔是郑谦泽在他去年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一直带在身边，随身看管。　　【2018年8月29日　　怎么办，我要坚持不下去了。郑谦泽，我该怎么办？是不是我去自首，能让你的在天之灵安息......我整夜整夜梦到你的样子，没有了当初的笑容，而是厌恶与恶心，求求你了，哪怕你不能原谅我，请不要这样对我......】　　徐闯再也写不下去了，他深呼吸一口，啪的一声合上本子，努力将自己眼眶中的眼泪憋回去。　　“徐闯，你爸来了！宿舍楼下等你呢！”宿舍门外传来同班同学的声音，徐闯拿着钢笔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他颤颤巍巍的合上笔盖，将本子重新塞回被褥之下。　　“我知道了，我马上下去。”徐闯努力调整自己现在的情绪，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任何破绽，尤其是徐战南。　　徐闯出了宿舍大门，便看到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身着军装，神情一丝不苟。那个男人的表情有些扭曲和怪异，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徐闯在看到这个表情的一瞬间，整个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步伐也变得十分缓慢，挪似的朝着那个男人走去。　　徐战南看到了出了宿舍门的徐闯，脸上的情绪再也没办法控制，他站起了身子，朝徐闯走了过去。　　“爸.....”　　‘啪’的一声，徐闯的脸偏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瞬间有种昏厥的冲动，徐闯艰难的稳住身子，不敢再面对面前人的眼神。　　“你还有脸叫我爸！”徐战南浑身颤抖，扬手准备再落下一巴掌。　　“诶诶！干什么呢？这是学校，不是你打孩子的地方！影响多不好？”宿舍看门的老大爷探出身子，一脸不耐烦，徐闯这孩子在他眼里是个挺乖巧的好孩子，这个穿军装的人貌似是他父亲，不过这父子俩脾气差距也太大了。　　“你跟我来！”徐战南忍住了再次动手的冲动，扯着徐闯的手臂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徐闯没有言语，行尸走肉一般得被拉扯着朝前走。这阵仗穿过校园，引来众多学生纷纷侧目，徐闯似乎听到了周围同学的议论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从宿舍楼到校门口这段距离，在徐闯心里度秒如年，他再也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　　徐战南的车停在校门口，部队的车牌显得与众不同。徐闯突然想起来以前，他总是会在晚上6点左右，趴在家里的窗户上往楼下看，如果过了七点这个车牌还没在自己视野里出现，那么就是舒适美好的一晚上。如果这个车牌映入眼帘，他就会战战兢兢一整夜。　　“上车。”徐战南不多废话，打开车门示意徐闯道副驾驶的位置。随后徐战南在驾驶位上坐下，神色依旧怒不可遏。他拿出手机，像是在翻找着什么。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徐战南翻开的是一页彩信，上面赫然显示着几张图片，徐闯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灰白，嘴唇也忍不住抖动。　　那是他的日记，那个人竟然，真的发给了自己的父亲。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把你扔进部队亲自看着！上了一年大学出息了？什么玩意！”徐战南吼道，把手机摔在挡风玻璃上，‘砰’的一声，砸在徐闯心里。　　这几页日记记录的只有徐闯对郑谦泽抱着不一样心思的内容，从2017年12月开始，一直到2018年6月，徐闯不经常写日记，可断断续续半年多的日记也有五六页之多，现在全部在自己父亲的手机里。他叹了口气，将后背靠在座椅上，眼睛盯着车顶发呆。他没有向徐战南解释一切，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无功，郑谦泽死了，他此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徐战南伸手抓住徐闯的衣领，将他从椅背上拎起来。　　“你小子就不觉得恶心吗？我都替你丢人！20年白活了，我老徐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变态！”　　徐闯此刻仿佛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说些什么，他任凭徐战南揪着自己的衣领，说着刺耳的话，毫无反应的认命。　　对，这20年，他一直都在认命。　　“郑谦泽已经死了.....”耳畔的嗡嗡声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因为此刻在学校门口的缘故徐战南才忍住了打他的冲动。他吐出这么一句话，眼眶微红。　　徐战南松开了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徐闯话中的意思。　　“郑谦泽被人杀了，警察正在调查这个案子，你在警局不是很有人脉吗？怎么没听说？”徐闯嗤笑一声，用手掩住双眼。　　“死了更好，勾引男人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徐战南双手锤了一下方向盘，像是在发泄。　　“错的是我，又不是他，你凭什么？....”徐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的哭出声音。　　“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起郑谦泽这个人！我管他是死是活。我今天就给你办退学手续，你给我滚回部队里待着！”　　徐战南拿回手机，气急败坏的打开通讯录，翻找电话号码，徐闯的哭声使他烦躁不已，而后又道。　　“大男人哭什么哭！现在给我回宿舍收拾东西！”　　“郑谦泽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他死了，我难道连哭一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徐闯突然又开始大笑，笑过之后又是放声大哭。徐战南被他这么怪异的举动弄蒙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可悲啊，我哭我自己，我哭郑谦泽，我哭我这20年从来都没为自己活过！”　　徐闯猛地拉开车门，踉跄的跳出了车子。　　“你去哪！给我回来！”徐战南气急败坏道，而后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徐闯下了车之后，便迈开步子大步跑了起来，漫无目的。他没有回学校，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徐战南见自己追不上对方，继而上了车子发动了车。　　街上人来人往，徐闯像是脱去浑身枷锁，疯狂在路上奔跑，像是要把这20年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徐战南开着车子，一开始还能看得到徐闯的身影，可拐了几个弯之后，徐闯的身影却是消失不见了，他停下车子，有些颓然的望着面前的人潮。　　“郑谦泽，原谅我好吗？我会去赎罪的。”　　“郑谦泽，不要讨厌我，我不过恰好是个男人，恰好喜欢你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徐闯的眼泪愈发汹涌，耳畔的风声刺耳，像是在哀鸣。　　　　“曲队！”曲重楼刚接起电话，那边便传来一声叫喊，震耳欲聋。　　“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的掉！”曲重楼有些不满的对周新凯道。　　“曲队！犯人！犯人自首了！”周新凯的声音并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兴奋道，曲重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自首？”　　“没错！是郑谦泽的舍友徐闯，他刚才来局里自首了！”曲重楼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身边的白芷，喃喃道。　　“小周说，徐闯自首了。”　　白芷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