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像徐闯这种犯人,他就算自首了,能换来什么下场。”白芷坐在曲重楼车内的副驾驶上,望着手上的烟头发呆。这支烟在点着之后就没有抽过一口,只是静静的燃烧,直至烟嘴。 曲重楼看着白芷平静的侧脸,喃喃道:“恶性杀人案件,死了两个人,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死刑吧。” “是啊,死刑,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曲重楼没有太明白白芷说这话的意思,只是盯着她,没有言语。 “可他还是自首了。” “可能在他的眼里,人间早已是阴诡的地狱。”白芷把那根燃尽的烟头扔落在窗外,那只夹过烟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曲重楼好像有些明白了白芷的意思,在福利院的时候,白芷曾说,我们好像偏离了轨迹。的确,无论是刘宏力还是刘建国,亦或者这个福利院以及胡珂,都没有丝毫能和徐闯扯得上关系的地方。如果照这个方向查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怀疑到徐闯身上。可他却觉得这个案子里面错综复杂,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等曲重楼和白芷赶回局里的时候,重案组已经对这个案子有了详细的了解,从徐闯的嘴里。所有的案情经过,以及初步了解到了徐闯家里的一些事情,最重要的部分便是徐闯的父亲曾多年对其实施家暴,也变相扭曲了徐闯的性格,导致这场惨案的发生。 8月26日晚,许佳蕊约了徐闯来器械室谈话,说自己有重要的事情对自己说,还是关于郑谦泽的。徐闯没有多想赶去赴约,在器械室里,许佳蕊拿出手机给自己看了几张图片,赫然是徐闯的日记内容,上面记录了自己对郑谦泽的心思以及对许佳蕊的嫉妒。许佳蕊以此威胁徐闯从此远离郑谦泽,不然就把这个内容公布在学校校园网上。正在两人发生口角争执的时候,郑谦泽突然出现打破了氛围。 许佳蕊一时气不过,就把图片给郑谦泽看了,徐闯情绪失控,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朝许佳蕊刺过去,结果郑谦泽挡在了她身前,替她挡了一刀子。徐闯这时候便再也控制不了情绪,顺手抄起身边的棒球棍杀害了许佳蕊。 之后就是徐闯冷静下来,打扫现场而后离去的事情。 整个案发过程和白芷当初在现场的推理大概一致,只是还有很多地方有疑问,其中最大的疑问就是,是什么人将徐闯的日记发给许佳蕊的,又是谁联系郑谦泽到器械室去的?好像有一个牵线人一般,把这三个人牵在了一起,继而发生这起惨案。 审讯室里,白芷看着对面的徐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递给对方一杯温水,而后在对面坐下,没有急着问话。 徐闯眼神盯着桌子上的纸杯,愣着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眼眶有些红,像是哭过的样子,整个人失去了灵魂一般,坐在这里的仿佛只是个躯壳。 “你去见许佳蕊,为什么要带刀子?”白芷打破了沉默。 “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并不是因为见她才带的。”徐闯的声音有些嘶哑和疲惫,白芷问了一个问题之后,没有再开口,而是向着单向玻璃外的曲重楼示意,能不能让所有人暂时离开,不要听接下来的对话。 曲重楼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带着周新凯,和其他几名警官出了房间的门。周新凯心里是很诧异的,以前的重案组组长也被白芷这样要求过,不过他从来没有答应过白芷任何提议,尤其像这种审问犯人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单独留白芷一人在房间内,倒不是怕她有危险,毕竟人犯都考了手铐,而是对白芷的一种深深防备。显然曲重楼对白芷显得太过于信任了。 “这么多年,你应该过得很辛苦吧。”白芷道,而后盯着徐闯的眼睛。徐闯的情绪明显有了一些波动,不像刚才那般死气沉沉。 “你不用回答我任何问题,我不是局里的警官,也不是来审讯你的,此时此刻,你可以把我当做暂时的朋友,因为我是这里唯一能够理解你的人。” “你不会理解的.....”徐闯喃喃道,眼神甚至没有看对面的白芷,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印象,只是在宿舍见过一次面而已,他不认为对面这个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女孩,能想他所想,感他所感。 白芷没有接话,而是放下手中的水杯,盯着自己的左手看。这只手过于白皙,也显得无比纤弱。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徐闯的手腕。 徐闯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想要抽回手来,眼神也终于抬起看向白芷。他发现,对面的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而在抓着他的那只手上。然而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了白芷握着他的手是何用意。 “你感觉到了吗?”白芷撩起自己的衣袖,斑驳的旧伤冲击着徐闯的思绪和认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手臂,疤痕的颜色几乎掩盖了皮肤本身的白皙。徐闯的手摸到一个凸起,他猛地将白芷的手心翻过来,盯着她的手腕。 手腕上,纵横交错着起码三道刀疤,层层叠加,已经几乎失去了皮肤原有的触感。 “我说了,我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理解你的人。” 徐闯一语未发,眼眶满是雾气,没有想哭的冲动,可眼泪就这么睁着眼睛掉了下来,甚至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是心疼对面的女孩?还是悲伤过去的自己?他抓着白芷的手微微颤抖,指尖不住得在那些伤口上摩挲。 “我想,你当时能那么理智的打扫现场,或者把自己伪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内心没有丝毫波动,而是恐惧吧。”白芷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不是恐惧被警察识破,而是恐惧你父亲。”白芷收回了手,不再看那些伤疤。 “有时候恐惧能让人做出远超自己承受能力的事情,因为在你眼中,所有没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你心里的阴影来的更让你崩溃。” 白芷的每句话,好像都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当初的吴辰梁诗诗也好,此刻的徐闯也好。徐闯像是被人偷窥了内心最深处,无所遁形的暴露在面前的人眼前。 “就像你脑海中十几年来一直绷着一根弦,你父亲牵起那根弦,郑谦泽帮你松了松。然而最后,许佳蕊切断了。” 徐闯拿起面前的水杯,平静的水面开始荡起一丝丝波纹。小小的杯口,他似乎想将整张脸都埋进去一样,牙齿死死咬住杯口。 “那么你呢?”徐闯的喉咙挤出一句话,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我跟你不一样.....”白芷嗤笑了一声。 “我比你做出了更高明的选择,得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然而代价就是要不停地为自己赎罪。”徐闯不理解对方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白芷并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向。 “虽然我心里清楚,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为什自首。” “想求生难,想求死,还不容易吗.....” 他放下水杯,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包袱。 “你跟徐闯都说了些什么?”白芷出了审讯室的门之后,曲重楼好奇的问道。 “反正案子你们都清楚了,我问什么又不重要。” “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你心里也清楚,就这么完了?”曲重楼扯住白芷的手腕,不让对方离开。 “既然你想知道,就去查一查徐闯室友的家庭情况,会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白芷抽回手,眉头皱着,有些不耐。 “还有,以后不要跟我有任何肢体接触,我不习惯。” 曲重楼重重叹了口气,他也是一时着急,又不是故意的。听她这句话,曲重楼倒是想起来,之前在杨琳熙的案子里他也是因为生气扯了白芷一下,对方的反应同样特别激烈,可她为什么如此厌恶肢体接触? 既然白芷让他调查徐闯室友的家庭情况,那想必是白芷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四人宿舍里,除了徐闯和郑谦泽之外,就还剩王朝阳和向阳。这两个人表面上看上去和这个案子没有丝毫关系,不过他还是选择去查一查,毕竟那个福利院还有胡珂这些事情的牵扯,都还有没有头绪。 曲重楼详细调查了两人的家庭情况,王朝阳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家庭状况一般,父母职业正当,没什么可疑之处。不过,向阳的情况在他知晓之后,就十分值得深究了。 经调查发现,向阳是单亲家庭,父亲在他6岁的时候就因罪入狱,无期徒刑。他详细调查了向阳父亲的案子,向阳的父亲有过很多不良记录,曾多年参与毒品贩卖,在当年对其进行逮捕的过程中,他袭击了一名警察并致其死亡,判了无期徒刑。而向阳的母亲在之后一年里又身患癌症死亡,7岁的向阳被送进了B市的福利院。 曲重楼平复了一下心情,向阳所在的福利院,正是刘宏力创办的那一所!照此说来,那个刘宏力失踪的手机,以及还在继续使用的手机号,背后的主人会不会就是向阳。可是目前的情况来看,向阳也同样没有任何依据以及理由参与到这个案子里面来,还是少了些什么,少了一个理由,把所有的人物,以及事件串联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