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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母抱着含珠儿哄了会儿,就将含珠儿放在挂了许多布偶的粉嫩摇篮里。一边轻轻晃着摇篮,一边哼着软软的摇篮曲:月儿明,风儿静……含珠儿并不想睡,只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看着丫鬟乳母模糊的身影,自得其乐的品味着新生的喜悦。     忽然窗棱上似有似无地传来笃笃的敲击声,或轻或重,带着奇异的节奏感。含珠儿只觉得神志越来越昏,意识越来越沉,心思越转越慢。    欲昏未昏之际,感觉有双冰凉微湿的手将她抱了起来。一片冰冷幽深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如一道刀光划破昏沉的脑袋,含珠儿猛地一个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对上了一片黑色的身形。有水滴答一声滴落在她柔嫩的脸上。    “咦?”空气中似乎有一声低沉的讶异。    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撕破喉咙发出哭声。却在出口的一瞬,被捂住口鼻。    大手湿漉黏腻,几乎按住了她整张脸。她闻到了雨水腥咸的问道。也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窗外闪电更厉害了,如一条条银色的游龙,咆哮着怒吼着挣扎着疯狂肆虐。雨柱漫天飞舞,轰击着房顶屋檐和一切能轰击的东西。雷声雨声掩下了着一室的幽暗绝望。    她目眦尽裂,一瞬间憎恨如海一样将她沉没。    那黑色身影脱掉她身上的襁褓,另拿了一个包裹裹着她。而后抱着她跃出窗外,如一道暗夜幽灵,游出了戒备森严的府邸。    狂风大作,吹开盖在含珠儿脸上的被褥,黄豆大的雨点如千万柄利剑,击打在柔嫩的小脸上,冰冷又疼痛。湿冷的雨水流过脸颊,流入细嫩的脖颈,流进那孱弱的身体,冰冻了身心。口鼻捂着的时间太久,雷电闪过,可见小婴儿的脸色惨白,眼睛渐渐发直,挣扎的也越厉害。    又要死了吗?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惊变,让她不自主生出一股蚀骨的恨意。她好恨啊,好恨!不是说她是含在嘴里的宝珠吗,为什么她会遭到这样的境遇。不是说要她安歌吗,为什么会照顾不好她。不是家大业大吗,为什么防御如此不堪一击。是什么人会如此恶毒,对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下毒手。上天啊,为什么给她重生的希望又抹去?其实她真的好想好想活着啊。     大雨滂沱,雷声隆隆。    出了府邸,黑衣人终于可以分一点精力给怀中的小婴儿。他领悟到什么,松开捂着的鼻子,将包裹重新盖上小婴儿头脸,面对胸膛抱着。    含珠儿的鼻子得到释放,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头脸上和脖子里都是冰冷的雨水。死里逃生,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无声,混着雨水肆虐了稚嫩的脸颊。    此时看来黑衣人并非要害死她,那现在要带她去哪里呢?做人质吗?不知道家中是否发现她丢了。也不对,做人质为什么要脱掉她身上的襁褓呢。    现在要以保全性命为要,万万不可哭闹惹怒这个黑衣人。这个黑衣人刚才捂住自己的口鼻,任由自己淋雨,即使可能是因为匆忙所致,也可以反映出他对自己的性命并不是很在意。    不过为什么黑衣人抱她的时候,室内那么多丫鬟婆子都没动静呢?是啦,自己本来很清醒的,只是忽然间就昏昏沉沉,思想好像停滞了一般……啊——是了——是在听到那笃笃的敲击窗棂的声音之后才这样的。其他的丫鬟婆子一定也是被迷乱了。这种声音使居然这么多人陷入思想停滞!好神奇,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    还有刚才好像听到“咦”的一声,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人吗?    想着想着眼皮渐渐重了,嗜睡是婴儿的天性。含珠儿死死握住小拳头,勒令自己不许睡,她一定要看清今晚到底怎么回事。死也要明明白白的死!    疾风骤雨中,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黑衣人抱着她在房顶、屋檐、墙角阴影中飞来越去,越过高高的城墙,飞过片片原野树林。    含珠儿感受到身体的或高或低、或升或降、或快或慢,睁大了眼睛,原来这个世界上不仅有那种神奇的声音,还有前世传说中的轻功存在?    大约被带着飞了多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雨歇了。最终黑衣人抱着她穿过一片坐落于山脚的建筑群落,无声地落入一间正房边上的耳房中。房中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正躺在小榻上熟睡,一个婆子坐在略显陈旧的雕花架子床边,倚着床柱睡着。    黑衣人将含珠儿放在床上,脱下包裹,身子擦干,而后从床底下拿出一床襁褓,给含珠儿包上。    这个过程,黑衣人显得很气定神闲。这更加另含珠儿迷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他掳她过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之后黑衣人摸了摸含珠儿的小脸,眼中露出一丝怜悯之意。想了想,竟拿起桌上的油灯,往桌子、地上倒油,然后点了火,跳出窗外离开。    金黄的火焰腾的跳跃起来,迅速向四周蔓延。红艳艳的火舌吞吐着,噼噼剥剥着。    含珠儿刚刚放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跳动如雷。她睁大眼睛,积蓄毕生的力量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响彻这一片宁静的建筑群落。    小丫鬟被惊得跳起来,就发现熊熊火焰已烧过了桌子,蔓延过椅凳,火舌正向着房间里的架子上、箱笼上、她睡的小榻上、姑娘睡的床帐子上舔去。婆子也迷茫地醒了过来。    这时候窗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劲风,击中婆子,那婆子就仰头昏倒在了床上。    小丫鬟下意识飞快地冲到门口跳出去。然后忽然在门外停住了,定了一会儿又咬牙重新冲回屋子中,抱起床上哇哇大哭的婴儿,一边喊着:“李嬷嬷!着火了!快醒醒!”    婆子一动不动。她咬咬牙,不再管婆子,抱着婴儿奔出去,一边大喊:“着火了!快来救火啊!着火了!”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散乱着衣衫趿拉着鞋子的丫鬟也冲了进来,大喊道:“小环,姑娘呢?姑娘怎么样了?”    见了小环,忙将含珠儿抱过来,奔出去,小环跟着他一起跑出去,一边快言快语念叨:“今天是李嬷嬷值下夜的,她竟然睡着了——也不知怎的,油灯怎的翻下来着火了——李嬷嬷睡得太沉了,怎么都叫不醒——哎呀,她现在也没醒呢,怎么办啊,素绫姐姐,火势这样的大——”    那大丫鬟素绫并不理会她。待出了房门,院子里、建筑群落里也有人出来了,拎着桶盆灌了水灭火。    一位浓密眉毛、圆圆大眼睛的年轻男人穿着中衣中裤跑过来,待看到素绫怀里的小婴儿,松了口气,接了小婴儿,一边招呼管事模样的人速速召人灭火,一边抱着小婴儿穿过檐廊和中堂,到西厢房中去了。    西厢房中一片忙乱景象,一位小小圆圆脸蛋的秀丽妇人正拥被坐在榻上。几个丫鬟和婆子在铺床、整理箱笼。    妇人看到婴儿,流泪叫道:“相公,音音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快给我看看,我可怜的孩子——”    男子将含珠儿递给她,妇人忽然惊叫了起来:“相公,你快来看,音音怎么这么烫!音音发烧了!”    男子摸了婴儿的头,然后揽住惊慌的妇人,“婉儿,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你莫急,你昨日生产本来就有些出血,现在因走水烧了耳房,连着的卧房也不安稳了,不得不让你刚生产就搬到西厢房来。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伤了身子。你不是说要为我多生几个宝宝吗?”    妇人泪水涟涟:“都是这懒怠的奴才,看顾不好音音,还失火差点烧死音音。呜呜……都是婉儿没有选好奴婢管好家。”    男子眼底一寒,“这两个下人自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又拉长调子逗她道“哎呀,谢二奶奶您老人家可别哭了——再哭眼睛就变成小桃子了。”    有丫鬟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谢二奶奶微红了双颊,嗔道:“相公还赖着作甚,还不快去灭火,快去请大夫……”    含珠儿这一晚过得跌宕起伏,两次死里逃生,而她好像又换了新的名字。不过这一切她都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发现所在环境安全后,她就真的撑不住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