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大枣树上小雀在叽叽喳喳的鸣叫。着火木头的焦味混着隐隐约约的花香飘进屋子里。大雨过后,阳光明媚,斜斜的照进窗棂,照着架子床上那个小小的身体。 小婴儿两只粉粉的小拳拳轻轻握着,举在头顶上,嘴巴边吐着一个小泡泡,睡得正香。 旁边传来谢二奶奶清脆的笑声:“红绸,你看音音是在投降吗?好傻,嘻嘻。” 丫鬟红绸噗的笑了,“奶奶,这可是亲闺女儿呢,有您这样玩亲闺女儿的吗。” 谢二奶奶赧然,嗔道:“快听听这小蹄子的利嘴,都编排起主子了。” 素绫一边做着小衣裳,一边笑道:“奶奶,我要说句公道话了——姑娘昨晚受到那样的惊吓,您还取笑姑娘——” 含珠儿刚刚醒来,便听到这样一番编排,气的小腮帮子都鼓起来。你才傻呢,人家明明就素很可爱,谢二奶奶,你见过这么可爱的美婴吗,还懂不懂欣赏了。 谢二奶奶见到自家闺女儿这幅小模样,笑的不行,趴过来戳着闺女儿鼓鼓的腮帮子玩儿。又摸了闺女儿的额头,喜道:“音音这么精神,摸着额头果然不烫了。陈先生神医之名真是名不虚传。” 红袖一脸崇敬:“是啊,才一晚上就退烧了,陈先生的金针圣手真的好神奇。如果陈先生一直呆在咱们良友书院就好了。” 这时,一个相貌平平的丫鬟推门闯了进来,神态难掩惊恐。 素绫冷冷的盯着这丫鬟。那丫鬟见状,努力收敛了脸上形容,低声道:“奶奶,那李嬷嬷死了,小环也被老爷打了三十大板,发卖出去了……” 谢二奶奶怔住,她昨晚虽然恼恨照顾女儿的小环和李嬷嬷,却并没想过让她们去死,没想到…… 素绫再难忍耐,冷冷的喝道:“绿丝,你的规矩是教不会了吗?李嬷嬷和小环惹了那么大的祸,不该罚吗?李嬷嬷是自己睡太沉被烧死的,至于小环,二爷没有处死她已经是宽厚大量了!你还跑来同奶奶说!” 红绸看了看二奶奶,笑了起来:“绿丝进来的时间短,规矩不熟也是有的。绿丝既然亲见了小环和李嬷嬷这样,以后当差更应该谨慎才是啊。”又转向二奶奶,笑道:“说起来,如今姑娘也没有伺候的人了,还得奶奶赶紧选人呢。婢子现在都不知道是姑娘的丫鬟还是奶奶的丫鬟了呢——” 谢二奶奶转过心思来,笑瞪了红绸一眼:“既然你这么想跟着音音,那便这么定了好啦。”红绸嗔着撒娇逗乐不提。 含珠儿听着耳边的嬉笑声,晒着暖融融的太阳,露出了无齿的笑容,粉嫩嫩的牙床。眼底却一片沉静幽深。 根据身边这些人的话语连蒙带猜,这谢家看来,是极其简单的一家人,谢二爷只是一个在书院教书的普通人,应该和昨晚的黑衣人并无勾连。 这位谢二奶奶也在昨天卯时生下了个女儿,取名音音。而自己是同日酉时出生,不过相差几个时辰。谢二爷夫妇二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应该是因为谢二太太产后出血,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女儿。而刚出生的小婴儿又都长得差不多。对谢家女儿最熟悉的应该是伺候的小丫鬟小环和乳母李嬷嬷。但是两人一死一卖,就再无人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她凛然一惊,知道黑衣人为何要放火并弹昏李嬷嬷了。他竟然是灭口!在为谢家女儿的更换瞒天过海! 她想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要把她抱到谢家,充当谢家女儿呢?谢家原本的女儿又去哪里了?谢家女儿被换了,那么自家,安歌、含珠儿这两个名字所属是否也换人了?是谢家女儿被换到自家了吗? 她微微蹙起细细的眉,苦恼得闭上眼睛。眼前迷雾重重,心中一片乱麻。她知道的太少了,只知道自己叫做安歌,小名含珠儿,甚至连自己是哪一家的姓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会儿,她微微笑了下,无奈的蹬了蹬肥嫩嫩的小脚丫子。 无论真相如何,她现在不能言语,也无法行动,对于自己的境遇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也只能等自家能否发现女儿丢失,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唉,婴儿没人权啊。 目前自己也只能暂时做音音了。捂脸,感觉重生以来的名字好混乱…… 又想起小环和李嬷嬷好生冤枉,只是她自己也被幕后黑手害得沦落至此,自身难保,只能在心里为他们念几遍往生经超度。 ※※※ 小婴儿的生活很无聊。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撒,撒完玩儿,玩累了吃的循环。 只过了一天,音音(鱼唇的作者也不知道该称呼女主什么名字了额)已经无聊的将要发疯了。在发疯之前,她握紧小拳拳,斗志昂扬:“不能再吃睡撒玩了!即使做小婴儿,我也要做一个活着有意义的小婴儿!嗯,就是酱紫!” 当然,实际呈现的画面就:一个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婴儿,攥紧小拳拳,小脸蛋儿一本正经,发出一连串的咿咿呀呀。直把谢二奶奶萌出了一脸血。 音音无视黏人花痴的谢二奶奶,冷静的分析了当前作为一个小婴儿需要做的事情。首先,她需要八卦,不,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政治背景、风俗人情、经济文化、还有力量设定,就比如之前遇到的奇怪声音和轻功……其次呢,音音蹬了蹬小胖腿儿,其次就等弄清楚形势后再做决定吧。 ※※※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一路过了洗三,又过了满月,音音安安稳稳地做着她的谢家小姐。 她自从被允许出屋后,就天天磨着乳母丫鬟抱她出去按着她的意愿到处瞎逛,实则八卦之行。不出门她就嚎啕大哭,哭声凄厉悲惨。引得家属区许多教授天天往谢家跑,还以为这小小婴儿受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虐待呢。谢二郎不得不恭恭敬敬的请这些老前辈喝茶,然后仔仔细细解释。 “这小孩子喜欢出门是好事呢,说明聪明活泼。出门也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见一见天地间的各种色彩,对眼睛对身体啊都有好处。修远啊,你们小年轻夫妻俩不懂啦,不要圈着孩子啦……巴拉巴拉。”老前辈们十分热心肠。 谢二郎黑了好多天的脸。夜里,他板脸揪着音音的小胖脸蛋:“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犟牛一样呢?还这么横,不如意就嚎是吧,啥都得听你的是吧,霸道丫头!” 霸道丫头很鄙视地用眼角余光斜了她爹一眼,挥舞着小拳拳打掉她爹的罪恶之手。大笨蛋! 她爹苦恼地对着她娘说:“这孩子到底随了谁了,你说咱俩谁也不霸道啊。唉,我娇娇软软的女儿哪儿去了。” 她娘刷的就红了眼眶:“你不稀罕我稀罕,你去找你娇娇软软的女儿去吧……”她爹只好一番做小伏低,完了还得对她这个不娇软的霸道丫头做小伏低不提。 …… 音音被小丫鬟抱着在书院的教员区闲逛。这书院建的当真不错。背靠京郊最大的山脉燕山,一条秀美蜿蜒的曲水将燕山一分为二,南侧悬崖峭壁高耸巍峨,北侧高低起伏绵延不断。书院主院就坐落在这北侧山脚下,面朝曲水。外围幽篁深深,林间奇花异石遍布其中。水边柳枝婀娜,夹着桃杏。学生住宿区和教员住宿区则沿着山体逶迤向上,别致阁楼随着山势错落其中。 面对如此美景,音音的心境却如同眼前这潺潺溪流,冰冰凉凉。她已经听了两月余的八卦,京城似乎没有任何异动。没有贵人家中丢失小姐的事情。京中的消息她最留意,也许是层次太低接触不到上层的原因,也许是自家真的也无声无息被换了孩子。音音环着小丫鬟的脖颈,轻轻弯了唇角,心底泛起一抹苦涩失落。 她明知谢二爷夫妇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所以就无法理直气壮地享受他们的疼爱。她记得亲生父亲沉稳的声音,记得祖母慈和的声音,也记得那个唱很好听摇篮曲的乳母,记得亲人的期许,记得安歌,记得含珠儿。 也许现在这一切都已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她明知自己不是音音,然而以后也许只能叫做音音了。 谢天音,这是她的全名,以后真正的名字!她是谢家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