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悦打开窗帘,自己的妆补得还算可以,虽然脸色还是不大好,但可以用忙了一夜回答。看着外面的阳光,不知道明台现在能不能如她一样,看看刚升起的太阳。大哥呢?阿诚哥呢?大姐知道了吗?她拿着钥匙,准备自己开车回去。打了四五次火才把车发动,她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明台被捕,家里不能再出一点意外了。家里依旧风平浪静,她只说是自己刚刚接手生意,自然要忙一些。明镜劝她要注意身体,她称要补觉,连忙回到了卧室,怕自己哭在姐姐的怀里。这家里的平静还能坚持多久?大哥和阿诚哥还好吗?她的头靠在床头,小睡了一会,听有人在外面敲门,桂姨在门外喊,“二小姐,大小姐出门了,急急忙忙的,可能是去找汪曼春了。” 明悦微眯的眼睛立刻睁开,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怎么回事?”还能不知道什么事吗?她踢飞了东西往楼下跑,“二小姐,您等等。听说小少爷被76号抓进去了,是抗日分子。” 汪曼春行动果然够速度。她眼睛如一双寒剑,转过头盯着桂姨,“滚!”明悦跑了出去,镇定镇定,她不停的和自己说,眼泪已经模糊了自己的眼睛,“麻烦您再快点。”她用力地把眼眶里的眼泪挤出去,用袖子擦干,吸了吸鼻子。汪曼春一脸倨傲得意,大姐跪在地上,手中不知道捧着什么。明悦不待车停稳就跳下,走上去把大姐扶起来,她扶不起命令,明台是她宠爱的弟弟,她对明台既是姐姐对弟弟,也是母亲对孩子。 “你让我见见明台。让我见见他。” “姐,你怎么求得了她。”她的眼泪又要留下来,虽然她从小时候经历过家中突变,但却被家人一直护在掌心里,没有受过太大的委屈,她咬着自己的牙忍住。 “是啊,明董事长怎么求我呢,我才把明台的十根指甲给她,他就跪下了。” 明悦看着那斑斑的血迹,神色一凛,伸手给了汪曼春一巴掌,让所有人都一惊。藤田芳政没想到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明镜这样无助,而刚刚毕业的明悦竟然敢这样。 “你。”汪曼春的尊严一而再再而三地丢在明家,16岁,明镜让她在门外的雨中哀求。而今,她已经这么强大,却被她一向当做个小妹妹的明悦当众打了一巴掌。明悦环顾四周,她早就知道这不仅仅是汪曼春单纯的复仇,扯了扯右边嘴唇的肌肉,“明台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怎么样?”她神色却丝毫没有得意,甚是凄然,“汪家和明家真是水火不容,当初你叔叔害死我爸爸,现在你利用明台,又想害我姐姐,自然,我哥哥现在不会娶你,以后也不会!” “你,”汪曼春想反手打回去,但明悦已经俯下身去扶明镜,她看这两个人我实在憔悴,懒得动手管他们。“我不像明小姐,有这么多空,来这丢人,我还要去看看明台。”她转身离去,背影是那么好看,却让人觉得可怕。 明悦的眼泪顺势滑下,“姐,我们,走吧。” 已有人在这里围观,中国人,日本人都有,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不再让自己眼泪流出。藤田芳政让明楼去劝明镜,他接过伞走去,那两个人,一个是他撑起家业、如姐如母的长姐,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意过。另外一个是他一直疼爱,不舍得她落一滴眼泪的亲妹妹,她这样骄傲地嘲讽着汪曼春,被雨打后的脸色却这样苍白。他走过去,把伞撑在明镜和明悦的上方,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打湿了,“哥。”明悦的声音中有依赖、有无助,她的眼泪终究还是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就在她喊出哥的那一刻。 “大姐。” 明镜抬起头,“别叫我大姐!” “姐,您回家吧。” 明悦的头发被雨打得凌乱,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后面的藤田诸人,“姐姐,我们走吧,他们,”她走进雨中,“他们,恐怕和汪曼春一样,想让我们都立刻死在这。”她说话狠,毫不忌讳,让藤田芳政对她的印象加深,“明台出不来,他就是一个被港大退学的孩子,如果他们真的认认真真,公正地对待他,就不会对他用那样的刑。他们另有目的,”她没有用只和明镜交谈的音量说出这些话,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是否也听见了,“他们,一直想整垮明家,汪芙蕖说您是红色资本家,他侄女恨您恨了这么多年,他们什么做不出来?” 明诚打着伞,撑在明悦头上,明悦全身发抖,明镜清醒了些,看着明楼,“明台怎么办?明长官,求求你救救他。” “大姐。”明楼的眼神是真诚的,其中的一切是他不能说出的无奈和伤痛,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刚好只被明镜听见:“如果你非要见明台,除非我今天就死在里面。” “汪曼春,在场的各位都小心点!”明悦已经要撑不住了,带着偏执地挣扎,“她当初对明台就像对弟弟,你们看看明台今天。” “别说了,”明诚叫着明悦,“悦悦别说了。” “尤其是你们今天看看,让你们家人离她远点,得罪她一次怎么样。” “明悦别说了。”明诚把她拽入怀里,她的手冰冷,用力地把他的胳膊向下扳,“有什么的?她那么多年不就一个目的!” 明悦被明楼喊闭嘴,被明诚扶着推着和明镜回去了。明镜在汪曼春面前受了那么久的刺激,又在雨里听明楼明悦说话,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要是一时说错做错,失去的就不只是明台了。听明悦那么喊,她当时虽然觉得明悦说的句句都到自己心坎上,但缓了口气后,又忍不住为她担心,要是明悦也出了什么事,那她也彻底受不了了,反而不想再留下去,车上看着明悦颓然的样子,想起她刚刚的神情,自己真的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妹妹了。他们都懂事,都哄她,明台在她面前显示出一幅顽皮的孩子样,却悄悄加入了jun统,明楼明诚每天在伪装中生活,有多少压力是他们不能告诉她的,明悦也是报喜不报忧,人前硬撑面子坚强。明悦小时候身体差,她习惯性地担心她生病,伸手摸摸她的头,有没有发烧。明悦本来眼睛看着窗外,不想哭出来,忽然间扑在她身上哭了。明镜自己也眼睛泛酸,她曾经想加入革命,但为了家人放弃了自己的理想,而今他们却一个个加入了其中,只有明悦还在她身边,却要忍受危机。她拍拍明悦,自己要先稳住,明悦静静待了一会,“大姐,我没事,你别伤心了,阿诚哥,你们也注意。” “大姐不会再这样,大姐要保护好你。” “大姐,我已经大了,你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去国外读书,回来的生意,你不用太担心我。” “我怎么不担心,明台已经被抓了,你今天这样,我想想都后怕,你打汪曼春那一巴掌时,我真怕他们把你关起来。” “大姐,有大哥在,悦悦不会有事的。”明诚补充。 “你们俩也注意,今天我说过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可不能再有事了。” “是,大姐。” “我知道我打她,我也知道我说的话,”明悦有点委屈,“我今天早上,一听到桂姨告诉我这件事,我心情就不好,谁挡我我骂谁。”明悦擦了擦脸,“但我不是傻,这件事,我昨天晚上实际上就知道了。出了那么大的事,虽然日本人不让说,但底下人未必听。”看着明镜惊讶的脸,明悦补充道,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这样一来,她不但要在明镜面前把顾绍霆摘干净,又要堵住明诚明楼的盘问,今天情绪激动,果然脑子管不住嘴。 明诚把明镜明悦送回家,给周家打个电话,说了这件事,周扬琪和周映川都来了,明悦大概洗了个脸,梳了下头,周扬琪看她那副样子想安慰几句,却直接被明悦拉进了卧室,留下周映川一个人在客厅。周映川委婉劝了几句,大意则是明家这时最为危险,要是自己撑不住免不得有人踩上一脚,大姐不能有事,况且明台还没有定论,就是那边日本人不放,一战中也有被俘后被人救出的例子,置于死地也能后生,虽然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们生死和他们分散,但有些家战后依然团聚,就怕到时候明镜本就被日本人汪家人记恨,万一明台有救,他们反而把火烧到明镜这,明悦也难保。明镜是个聪明人,不能像寻常人那样陪她哭递给她纸,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有道理有希望。 明悦和周扬琪平躺在床上,没提明台半个字,周扬琪本想聊聊明悦未来的婚事,但这时顾绍霆还没有出现,想是他们吵架了,明悦和她说过他们两个从前分手的事,想想他们偶尔吵一次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只陪她说着闲七杂八的琐碎事,反倒让明悦觉得舒服了点。明悦转过身,“明台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还担心我大哥和阿诚哥。” “他们,”周扬琪听到明诚,心里一慌,但又说,“阿诚哥一直稳重,会处理好的。你是瞎担心,要我说,其实上天也不刻薄,我听说,当场重庆的人,除了明台都立刻死了,上天一时留下他,说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不过你想不到怎么办罢了。” “你口才倒是越来越好了。帮我收拾收拾,你哥怎么也是个男性,我不能这么乱糟糟的出去见他。”明悦收拾妥当,虽然脸色依旧不如平常,但总是好看了些,“我姐呀,对明台,比我对明台要宠的多,我这时好一点,也能让她少担心点,不知道你哥劝的怎么样,要不一会你去劝劝?把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理论和她说一说。” “你现在心里不那么难过了?有什么别不告诉我,脸色怎么那么不好?” “我这两天本来忙公司的事,昨天晚上忙的几乎一夜没睡,今早又出了这件事,对了,一会你最好去我姐卧室里和她谈心,我家的那个桂姨,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见过她偷偷翻东西,我对她脸色尤其不好,有什么事别在她面前说,防止她以后嚼我们家的舌头。” “阿诚哥的?” “你知道就好,别让阿诚哥看出来,也别让别人看出来。” 明悦和周扬琪走下来,周扬琪说是找了个借口去,和明镜到一旁聊天了,还嘱咐阿香桂姨去熬点汤,多准备些她们平日喜欢的吃的,要给这姐俩补补,自己也中午留在这了。明镜喜欢周扬琪,也曾想过让她做自己弟妹,对于周扬琪的请求很容易地同意了。 “你和我大姐说了什么?感觉她好了些。” “没什么,你是不是有事?” “确实,我觉得让大姐呆在这太不安全了,想让她去个香港什么的。” “就知道你是把她们故意支开,我那个傻妹妹被你卖了还替你数钱。”周映川故意多说了不少废话,以此让明悦放松下来。“可你有没有想过,香港也没那么安全?” “我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想下手,到那也有可能有暗杀,但是,我大姐在这是个威胁,出了这个圈子,再耗费多余的财力人力,他们可能会觉得不太值。” “明台的事,真的能牵扯到明镜姐吗?” 明悦换了个说法,她信任周扬琪,否则就不会和他说这些,但再多说,就是对他和别人的双方面威胁了,“其实我计划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看我接管明家的一部分财产,我当然不只是怕资金被日本人控制,才把它分散,汪芙蕖临死前就对我家不放心,从我大姐到大哥。他担心我大哥只是因为家在上海,对汪曼春还有感情才回来,仇家的孩子总是要多个眼睛盯着。现在明台有事,我怕这是个裂口,不知道以后会什么样,我甚至想让我哥也走,只不过,这都不是容易事。” “你们家的事实在太多太乱,你怎么没告诉你哥?” “你知道我没告诉?”周映川确实从她的意思中听出来她谁也没告诉,“他们要是知道了,可能不但不想走还防着我骗他们走。阿诚哥有可能特殊时候为我劝劝我大哥,可是,他在我大哥面前,什么秘密都守不住。” “你帮帮我吧,我正安排了一半,突然出事,有些东西都没有完善好,我又不能动,以免引起怀疑。” “安排好没问题,你这么说,确实危险,不如,让扬琪也去吧。” “你放心她去?”明悦没想到他答应的那么痛快,又小声问他,“还是想让扬琪中转到重庆去?”后三个字,她是用唇语说出的,尽管再没有别人,但两个人都明白了意思。 “别让扬琪和你们住一起,这两个地方,我还没有确定哪个更安全。” “你能联系到伯母?”明悦还是用唇语,周扬琪的母亲,活着,在重庆,他们应该团聚了,只是,在哪里? “有打算。” “那你的?” “别担心我,你的事都交托给我了,你怎么能不信任我?” “你这样,一点都不像周映川。”明悦忽然联想起顾绍霆,似乎自己误会了他,又不敢细想,扯出个笑容。 “这样才想明悦,就算哭,也在家里哭,哭够了,吃好喝好,不让他们笑话。” “我不会让他们笑话的,见你时,我不还补了个妆吗。留下来吃饭。”明悦没有商量,想周映川发出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