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元皇后的骸骨竟在其忌日当天消失,皇帝怒不可遏,御书房内已经不知打碎了多少个杯子。 金吾卫大将军赫武每次被皇帝召见,出来后,脸色都更凝重几分。 那些有要事,非得觐见皇帝大臣们,从御书房出来,个个面如土色,腿脚发软,仿佛刚刚从鬼门关游走了一遭。 卫连城候在御书房外,亲眼看着厚重肃穆的大门再次被打开,祁陵卫领将吴将军一脸惨白,眼神飘忽地走出来。 得,又被骂傻了一个! “宣――勤王觐见!”太监尖利旷远的声音老远地传来,仿佛回荡在宫中。 卫连城头皮一紧,再检查了一下,确定衣服穿得够厚实,全副武装好了,才抬步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尤其安静,清一色靛青衣的小太监们跪了一地,屏气凝息,连皇帝的心腹姜总管,也低眉敛目地站在一旁。 地上的瓷器碎片四溅,晕染出一圈圈茶渍。不用想也知道,皇帝老爹刚才肯定又发了一通大火。 卫连城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恭恭敬敬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正高高地坐在上首的御案边,俊脸阴鸷,一夜之间,上千人守卫的祁陵竟被人不知不觉打开,还盗走了睿元的遗骸,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办成此事?又有什么目的? 想到睿元死后还不得安宁,皇帝脸色越发阴沉,若是被他抓到,必要将其碎尸万段! 听到卫连城的声音,皇帝方才敛下眼中的杀意,回神将心思放在政事上。 皇帝抬眸一看,便看见穿得像个球一样的卫连城,顿时又皱紧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 卫连城有些虚弱地咳嗽几声:“儿臣偶感风寒,咳咳,浑身发冷,便多穿了一些。” 姜总管余光看着大汗淋漓的勤王,眼角一抽,这勤王殿下何止多穿了“一些”,这是要将自己埋进了衣服里啊。 皇帝瞥了她一眼,也没再多问:“虞衡清吏司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虞衡清吏司,主管度量衡和铸钱一事,前段时间,虞衡清吏司新铸银钱被查出重量略低,前前后后加起来,竟平白抽空了共十多万白银! 皇帝将几个主事论罪处置之后,那笔失踪的银钱去向,便交给了卫连城去查。 卫连城在工部任职的时候,整天擅离职守出去厮混,对工部的运转根本不熟悉,连里面的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都理不清楚,能查出什么来? 想必,现在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思及此,皇帝便要发火,斥责卫连城一通平庸无用,没想到叫被她截住了话头。 “启禀父皇,儿臣已经有了头绪。”卫连城镇定道。 这下皇帝训斥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罕见地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疑惑地看向胸有成竹的卫连城:“你说说看。” “儿臣将所有经手这批银铤的人员逐一排查,觉得最有可能吞没这批银钱的,是那员外郎宗轩。” 皇帝挑眉:“哦?有何证据?” 卫连城一脸理所当然:“经过宗轩的手,这批银钱立即少了,侵吞的人当然是他啊!” “你,你就是这么断案的?”皇帝咬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忍住没有发火。 卫连城的回答非常之简单粗暴:“是啊,事情不是很明了了嘛,这有什么难的?” 皇帝闻言瞪目,差点没被气死,他随手就想抄起茶杯向卫连城掷过去,奈何上一个茶杯已经被他摔了,便转手将紫檀木案上的端砚砸到卫连城身上。 深知皇帝喜欢砸人这个毛病的卫连城,暗自庆幸:幸好她早有准备。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皇帝,揉着被砸的胳膊:“父皇为何要发怒,难道儿臣猜错了?” 皇帝见她这副愚笨软弱的模样,越发火冒三丈,一边朝卫连城砸东西,一边将卫连城骂得狗血淋头。 他从头到脚将卫连城数落一顿,将她贬得一无是处,甚至越说越气。 “混账,朕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蠢货!”皇帝暴喝。 “啪!”一个花瓶飞过来,摔碎了。 卫连城虽穿得臃肿,身手却很矫健,躲过花瓶又迅速躲开飞过来的一个镇纸。 皇帝:“躲什么躲?你给朕站好!” “碰!”一个笔架又飞过来,摔在地上,卫连城又不是傻,当然不能站着让他砸。 她一边躲一边喊:“父皇息怒,父皇饶命啊!儿臣知错啦!”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姜总管生怕皇帝气出个好歹来,赶紧上前劝慰。 陛下已经被勤王殿下气得失去理智,若是将勤王殿下砸出个好歹,便是大事不妙了。 可现在,即便是他,也不能阻拦已经气急败坏的皇帝。 场面很快变成卫连城一边躲闪,一边嚎叫,皇帝追在后面,不知从哪里抽来一副卷轴,当做棍子抽她,把她追得上蹿下跳。 姜总管和一群小太监小心翼翼追在后面,生怕这两位祖宗磕着碰着。 一群人转来转去,整个御书房那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等皇帝终于追累了,罚了卫连城半年的亲王俸禄,又把她臭骂一顿之后,才让她回去思过了。 姜总管将气喘吁吁的皇帝扶到龙椅上:“陛下,殿下没有经验,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自然是不懂如何处理,还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冷哼一声:“此般无用,便是朕真把江山交给他,他也守不住!” 姜总管没敢对此事接话,只是恭谨地立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皇帝方才幽幽叹息一声:“姜盛,朕倒是有些后悔了……” 姜总管明白皇帝在后悔什么,他自陛下潜邸之时,便伴在陛下身边,自然知道许多内情。 当年容贵妃怀孕,陛下便使了手段,试图借他人之手,让容贵妃小产,奈何容贵妃警觉,竟多次躲过了暗算。 后来容贵妃生下一对龙凤胎,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勤王以及十三公主,那时陛下膝下无子,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便暂时没有对勤王下手。 但一旦其他妃子生下男孩,陛下势必还是要千方百计铲除勤王的。 他绝对不容许流着容家人血脉的孩子成为储君! 要说这勤王小时候,也极其机灵聪慧,且他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小小年纪,便可看出今后的龙章凤姿。 若是成长起来,不知将会是如何惊才绝艳,风华无双? 可惜……他偏偏是容贵妃的孩子。 勤王五岁的时候,柳嫔又为陛下诞下了三皇子,三皇子虽比不得勤王聪慧,但也是个乖巧伶俐的孩子。 关键是,柳家虽是勋贵,但绝没有架空新帝的本事。 陛下便开始有意无意保护起三皇子来。 勤王九岁的时候,三皇子也四岁了,皇帝见勤王越来越受瞩目,容家又一直在不停明里暗里提起立储之事,便忍不住开始对勤王下手。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谁又知道,会多了十三公主这个意外? 那日,本该溺死于莲池的勤王,竟然变成了三皇子和十三公主,而勤王昏迷几日之后醒来,知道同胞妹妹溺死的消息,大受打击,日渐颓靡。 姜公公仔细一想,似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以前勤奋好学的勤王开始逃学,甚至溜出宫厮混,渐渐泯然众人矣。 若是陛下知道,他今后将只有勤王这一个儿子,恐怕当初便不会那般对待勤王了。 不会在勤王出生时不管不顾,任由容贵妃抚养,甚至刻意疏离勤王。 也不会在容贵妃纵容勤王的时候,不闻不问,由着勤王变成如今的模样。 若是早知道,便是勤王有容家的血脉又如何?放在身边亲自培养这样一个天份卓绝的储君,何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 ―― 卫连城回到勤王府,将衣服里厚厚的垫子抽出来:“握草,都打变形了?” 皇帝老爹,您真是个狠人! “殿下?您不是查出了那罪魁祸首吗?怎么还挨了打?”小福子一脸不解,当时他没能跟着进去,只是候在御书房外,听到殿下的嚎叫声以及陛下的怒喝声。 卫连城不屑一笑:“查到又怎么样?这罪魁祸首上面有人……” “是谁啊?”小福子挠挠头,疑惑道? 皇帝本人! 卫连城摇摇头:“不可说,小福子,你家主子我可真是天底下最惨的王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