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商也不知所去何处,隔了半日,到一隐僻无人的荒林之中,被人将蒙眼的布揭去,睁眼一看,只剩自己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身边横着一个少年,头包有布,只眼和嘴露在外面,另外还有一个年纪稍长,也是装作病人,刚刚上车。忙即让开地方,一听口音,耳是那男女二贼假扮,再看车夫,也换了人,哪里还敢怠慢?女贼见二人惊慌拘束,笑道:“你们这样变脸变色,容易被人看破。要装不成,你们休想活命了。”二商知道女贼凶毒,吓得心都发抖,没奈何只得勉强镇静,试探着请问如何做法,连说好话。
男贼口气却极温和,劝道:“你二人不要惊慌,我夫妻向来说话算数。你只当没有此事,越随便越好,词色惊慌固是自寻死路,便对我们恭敬大过也不相宜,必须装着是你亲人途中患病,前往投店养息。你只做得自然,至多明午便各分手,此后再不走口乱说坏我的事,便可回家过年了。”、
二商以前本有耳闻,知这一双恶鬼说得出做得到,明知此行必有深意,但是无法与抗,只得连声应诺,勉强把气沉稳,照着所说演习了几次,在二贼婉言劝告指教之下,渐渐言动自然,回复常态。二贼随命开车,走出不远,瞥见林旁坟地里立着几个贼党,旁边放着一具尸首,死状甚惨,树上还系着一匹好马,定睛一看,正是先送红货的那个老镖师。女贼随又说起镖师先被擒住,被迫投降,已可免死,因试出他不是真心,致遭惨杀。二商自更害怕,哪里还敢生心,又知二贼无入能敌,除却听他所为,无法与抗,所以住店时节做得极像,除老幺外,加店中诸位英侠先均无人警觉。
二贼此来,本有深意,非但想要窥探诸侠机密,怀有毒念,对于王标父子和杨老幺也是恨之入骨,意欲就便下手,惨杀泄恨。也是二商机警,暗中留神窥听,得知二贼要杀王标,忽想起店主人为人甚好,前听镖师说他也是个江湖中人。身受二贼强迫,来此投店,不知是何用意,多半杀人谋财之事。代他遮掩,事情败露必受连累,心已万分忧急。
事有凑巧,二贼因忙了一天,腹中饥渴。二商故意讨好,一到便要了极丰盛的酒菜,甚是殷勤。二贼饥饿头上,又因住在后套间内,一时疏忽,忘了顾忌,以为二商胆已吓破,空院无人,又无本领,决不敢于反抗,坏他的事,竟在房中大吃大喝起来。侍候上房的伙计,先未看出那是两个熟人,及至二商故意要了许多酒菜,又命送到便走,由他服侍病人,不令伙计走进,虽觉奇怪,也未想到别的。吃到中间,二商知道隔不多时二贼便要发难,正打不起主意,女贼忽命二商传话去喊店主。
内中一个急中生智,先当着二贼隔着房门招呼伙计喊人,一面将壶中的酒斟干,拿了酒壶,口中高呼“伙计”,人往外屋走去,瞥见伙计正往房门走进,忙即迎上,低声急说:“病人是白骷髅假装,速告店东,不可张扬。”跟着再说要酒的话。另一富商也正故意和二贼说笑劝酒,竟未被贼看破。回到房内,作贼心虚,心方怦怦乱跳,偶一抬头,瞥见女贼一双水汪汪隐蕴凶威的眼睛正在对他注视,心中一震,勉强把气沉住,正拿起酒壶要斟,女贼忽然低声冷笑道:“我夫妻虽是杀人不眨眼,说话算数,只你二人听话,到了明日中午,从此便可无事。你如自寻死路,想要闹鬼,却莫怪我们手辣心毒呢。”二商吓得连声分辩,力言:“决无此事!天大胆子,也是不敢。”
女贼哼了一声道:“他也许没有什么弊病,你却难说。我虽不曾拿着你的真凭实据,但我夫妻是什人物?光棍眼里不掺沙子,比电还亮。至少你心中也是有病,对我夫妻起下不良之念,才会这样。否则,你们自从起身到此,我都留心,的确胆小惜命,百依百顺,不敢丝毫反抗,装得也极自然。我还高兴,准备事完之后赏你二人三百两银子盘用,以后再遇,也给你二人一点情面。你偏不知好歹,此时并无什事,无缘无故怎会面红气粗,举动也矜持起来?你们性命在我手中,休说打算闹鬼,便有不良之念,或是心中咒骂,我也一望即知。趁早安份一点,是你便宜。如其胡思乱想,你那人脑子,便正好做我的下酒菜了。”
被恐吓的一个连急带怕,想起日里遇贼时所见惨状,再一恶心,哇的一声,将刚吃下去的酒菜全数呕吐出来,满地狼藉,差一点没有喷到桌上。惟恐二贼发怒,自更心慌胆寒,忙要跪倒哀求。另一个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女贼心狠手黑,凶暴残忍,对于二商业已生疑。本是危机发,这一呕吐,反倒保住性命!”
原来二贼,均极机警,女贼尤为凶狡,看出内中一个忽然气息不匀,面红得厉害,生了疑心。当威吓追问时,男贼一路走来,看出二商胆小忠厚,又都不会武功,方才并未见他有什举动,几次喊人,俱是高声说话,不曾停口,惟恐自己疑心神气。未次出外要酒,恰未留意,以为女贼多疑,许又酒后想吃人脑,借题发挥,觉着此时用人之际,二商并未违抗,不应说了不算,后见二商一个虽也惊急,神态尚还自然,被女贼盘问的一个果似有异,刚有一点疑心,忽见张口呕吐,忍耐不住,神态越发慌张,当是酒醉所致,本已认为女贼误会。
呕的一个又较机警,百忙中见男贼伸手来拉,口中低喝:“有话好说,不许下跪!
转眼就有人来,我们还要装病。”猛触灵机,颤声答说:“真个冤枉!我因日里受凉恶心,两次想吐,恐怕见怪。越来越忍不住,胆小心慌,哪敢有什恶念?”男贼闻言,越以为所料不差。女贼也似有点相信,略一寻思,便令二商去往外室炕上歇息,少时店东到来,不许窥探。
二商宛如皇恩大赦连声应诺,先将酒桌移向外屋,刚刚走出,恰遇伙计送酒进门,背着后屋使一眼色,故意笑道:“我们业已酒足饭饱。二位病人稍吃几杯,连早晨的饭也呕了出来。此时不可惊动,明早还要你们打扫呢。”说罢,自往炕上卧倒,伙计立将酒壶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