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宋朝时早早下了值。
同僚邀请他去喝酒,他也没有去,因为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回侯府去见小妹。
阿柒前脚刚离开侯府,他后脚就得了消息。
虽然知道阿柒只是去新华书局,几乎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麻烦,可他仍旧放不下心,生怕有人欺负了她。
这不,他才下了值,便风风火火地回到侯府。
一进后院,他就看见一身男装的阿柒正生无可恋地坐在藤椅上,阿辰卖力地耍着小木剑,也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看见兄长出现,阿柒眼眶就是一红。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吓得宋朝时一跳,手忙脚乱找帕子。
阿柒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问:“兄长,你说,要是你偶然给一个人解了围,那人后来为了报答你,说要把身上最贵重的东西给你,可你以为对方家境贫寒看都没看就便拒绝了,可没多久,你就发现那个人其实家财万贯,而你之前拒绝的东西确实珍贵得世间难得一寻,可在对方眼里不值一提,那你接下来还会不会厚着脸皮,再去要那东西?”
宋朝时有点被这个问题吓到了,他不知道小妹这一出门到底经历了什么,一向喜欢掌握一切的他慌了。
待会一定要让人好好查查,不能让有些人靠近小妹,但是千万不能被阿柒知道。
但是言归正传,面对这个问题,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回想了以前他在书院上思辨课时的知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循循善诱地回答:“我觉得,既然我已经拒绝这件贵重礼物,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应该再去讨要,这无关钱财贵重,而关乎一个人的自我尊严。我若是第一次放松对自己人格的标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之后便会永无止境。
“还有,我认为,如果我给人解围单纯就是我的一次仗义之为,那在在一开始,我就没有考虑过要对方支付报酬,哪怕是对方单方面的行为。而在之后,我再出手助人,肯定会想权衡这人值不值得帮助?帮助他,又是否能给我带来好处?
“一旦我这么想,我岂不是已经彻底失去一颗赤子之心吗?这太不值得!”
阿柒听完,沉思良久,最后呼出一口气,面色轻松起来:“兄长说得对,是阿柒之前看得不够远,谢谢兄长的解答。”
阿柒得到开解,宋朝时心里的一块巨石也轻轻放下,他摸了摸阿柒的头顶,随口问:“不过你忽然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阿柒没打算瞒兄长,要是宋朝时真想知道,她怎么隐瞒都是没有用的。
于是便将自己今日的遭遇都说出来,只是在说到拒绝接受少年礼物时,小脸上难免有些落寞。
但她同时也耍了个小心机,利用语言漏洞,巧妙地掩盖了商思咏的身份信息,因为她无法解释她是如何知道商思咏的真正身份的。
阿柒知道,在她只隐瞒真相的十分之一时,较之隐藏全部真相的情况,前者能被发现的几率很低。
宋朝时诧异于小妹这小身板居然有一天还能救得了他人,既自豪又感动,拍了拍阿柒的肩膀,温声劝道:“你做得很好,兄长为你骄傲。”
阿柒害羞地笑了笑。
时候也不早了,宋朝时让阿柒去换身衣服,待会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宋朝时心中一动,随口问:“那个人之前本来是打算送你什么东西?”
阿柒如实回答后,告退离开,把怔怔无言的宋朝时留在了原地。
宋朝时缓了好久,才从小妹短短的话里提炼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家里有一大堆藏道大师开过光的祈福木牌,随手就能送十斤价值千金的灵犀香,这是何等挥金如土之人。
这种人在这个大燕也屈指可数,而其中有一位则正好是他千防万防的对象。
宋朝时冷汗冒个不停。
不对,那个人不信鬼神,家里绝不会出现什么祈福木牌这种东西。
宋朝时又将自己最近得到的信息串联整理,没用多久,这才终于筛出了大致人选。
确认那些人都不会对阿柒产生危险,宋朝时苦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让人去查。
毕竟潜溪先生也说过:“人不能活在一点隐私都没有的世界里。”
最后的最后,宋朝时互换位置去想,若当时在场的是他,怕是也很难拒绝那些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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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兄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阿柒此时已经不再是宋家阿柒了,对外宣扬是宋家姻亲颍川夏家的第七子,夏棋,而宋家的嫡女也因为先天体弱,必须在四季如春的颍川再修养一阵子。
而真正的夏棋,她的小表哥,脾性本就顽劣,最恨读书之事,早已离开颍川,游山玩水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出现在书院。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阿柒即使在家,也不会换下男装,依旧是一副轻袍缓带的书生打扮,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