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升堂后堂下议论声越来越低,几近于无。明明知州一副温润无害的书生模样,硬是没人敢再朝他丢菜了。
日渐高起,昨夜骤雨带来的些许凉意在人群拥挤下早已消散静楠帷帽前仅留下小撮透额罗其余地方都挡得严实虽遮阳也着实闷得厉害。
她问道:“一般升堂办案,都需要多少时辰?”
“少则一两刻,多则半日、整日都有。”荀宴目光一直停留在秦青那方,“但这位,据说升堂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话落,那秦青似有所感,双目闪电般看来,不偏不倚正巧对上荀宴,微怔。
好半晌秦青才缓缓移开了视线这是他与人对视时第一次主动收回目光。手不自觉摩挲惊堂木他若有所思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查查这一行人。
在他治下,不该出现这等来历莫测他却一点都不了解的人。
堂下名为李威之人仍在哭诉伯父、伯母之死道堂妹乃伯父从水沟中拾来,与拐卖无关官府行事强硬就生生害了两条性命实在无法无天云云被他牵着的九岁小姑娘手足无措,似乎还未意识到养父养母已不在人世,只手脚蜷缩相对,内向得厉害,不时偷偷瞄眼李威,又飞快收回。
荀宴双目微眯,仿佛已看出些什么。
他曾在天水郡任太守时,起初常有案子,尤其是那些堆积的旧案,几乎一天可以处置十来件。静楠那时候最常做的,是乖乖待在院子里等他,不过有时候也会拖着小板凳,同坐到堂上听审。
她的小脑袋,是听不懂的,若堂下动静大了,顶多就踮起脚好奇往下探几眼,不知那些人在吵什么,再被荀宴不动神色地伸臂逮回。如此持续了有大半年,都无人发现他们冷静睿智、断案如神的荀太守,升堂时身边时不时会带个小不点旁观。
“哥哥看出了什么蹊跷?”术业有专攻,静楠从未学过断案,自然不可能凭奇思妙想就猜出真相,这会儿看得一脸雾水,之所以有些趣味,不过是那秦青的表现颇为出彩,令人期待。
荀宴耳语一番,静楠越听,双目越发睁大,似懂非懂地颔首,神情绽出光彩,“是这样啊”
随着荀宴的话,秦青也开始有了动作。
堂上、堂下虽非同一人,但动作和话语竟意外得配合了起来,在荀宴讲解下,静楠将这场“闹剧”看得清清楚楚。
那九岁小姑娘的确不是那两个老人家拐卖而来,她是在五岁时,被李威从邻县诱骗而来,小姑娘懵懵懂懂,不知事理,中途出了意外,才得以被老人家收作养女。衙役没有查错,顺着这条线索,老人家确实有嫌疑,传他们问话并无不可。
但当时,李威也在场,他在地面和桌角故意抹油,再将长钉洒在角落,叫老人家不慎摔倒,长钉扎进脖间,当场毙命。
这些,俱来自于江州当地回香阁的当家指使,既为李威消除后患,又可给衙役身上泼一盆脏水,激起民怨,让秦青无法再坚持这道律令。
围观百姓顿时发出阵阵惊愕之声。
“事实如何,传文娘的亲生爹娘一来,便可知了。”秦青如此道,又引来一片哗然,原来他竟将小姑娘的身世给查清了,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文娘爹娘果然被带了上来,一见她便流泪不止,大声痛斥李威,对他厮打扯咬,双目通红,家人团聚,围观者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