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媚吓得手脚乱抓,直往后退,但是脚踝一下子被女鬼捉住了! 冰冷僵硬的触感,令沈媚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屁股尿流地往后退,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随着沈媚的动作,那女鬼被她拖着滑行——似乎丧衣下只有骨头,骨骼发出“咯咯咯”的声响。突然的,女鬼一个使劲,把沈媚往后一拽,沈媚就被女鬼扑倒在地。 “大娘子!是王大娘子吗?!”沈媚一个激灵,赌一把:“你要找替死鬼,已经足够多了,为何还不去投胎?!”她心知必死,牙齿打颤,还是仗着胆子说了。 女鬼停下动作。森森鬼气的尸骨就这么伏在沈媚身上,如同千斤铜钟。 沈媚不敢耽搁,趁女鬼似乎听进去人言,赶紧说道:“二娘子已经危在旦夕,方才的庄丁也不知还有命没有,你为何还不去?徘徊人间是否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她极冷又极怕,口吃起来:“我,一定帮,帮你达,达成!” “嘻嘻……” “哈哈哈……” 空洞且迷离的笑声在黑暗中更加阴森,湿哒哒的鬼发连同潮湿的骸骨令沈媚一个劲地打颤。 忽然,沈媚身上一松,那女鬼起身了。 沈媚战战兢兢坐起,偷偷瞧她。 只见厢房内渐渐明亮起来,蜡烛也莫名点燃了,照亮了房内的一切——昏死在地的一众庄丁,皎洁的月光透过树荫洒下屡屡月华。 那女鬼,王大娘子不再是之前恐怖的模样,而是穿戴雅致,一身贵气的美貌娘子。 她美目流光地看着沈媚,不说话。 沈媚大着胆子试探道:“大娘子有什么心愿么?” 王大娘子笑了,很温婉,果然是京城名媛,自有一番风华,不知道怎地就成了一副骷髅架子水鬼了呢? 沈媚暗道一声可惜。 “我父亲给你说了我的事么?”王大娘子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王大娘子的神情很黯然。 沈媚赶紧安慰:“王尚书身体很好,也非常思念大娘子。” “嘻嘻……”王大娘子温婉的面容配上阴森森的笑声,令沈媚再次浑身冷汗,这可是女鬼,恶鬼,不是可以交流的正常人、鬼啊! “哈哈哈……” 空洞且迷离的笑声令王大娘子的美貌变得格外扭曲。 她鬼气森森地低声道:“王大娘子日日承欢膝下,如何思念?” ? 沈媚没有听懂。 “我有心愿,”王大娘子道,“你愿意做便做,不愿意也随你。” ?王大娘子这么好说话?! 沈媚喜出望外。 “我被家人遗弃在这里很久啦。因为夭折,连好的棺椁都没有,就这么草席卷卷,阴冷非常。”王大娘子低声泣道:“你能帮我起尸重葬吗?” 原来如此,难怪王大娘子不过一年就剩副骷髅架子,一到下雨还湿漉漉的。 “没问题。我一定做到。”沈媚保证。 王大娘子很是高兴,她年纪较小,此刻像是达成了心愿,心满意足起来,满脸小女孩的感激,她冲沈媚高兴地拜了拜,口称“姐姐”。 沈媚也很高兴,当初与水鬼阿兰等人结识,也是举手之劳,就收获了友谊。 “大娘子放心,天一亮我就去办。”沈媚也是性急,“只是不知道大娘子是否要在墓碑上写上芳名?”据说夭折的孩子被视为不孝,草席卷卷什么都没有。 “王莘。” “原来是莘娘子当前。”沈媚既然通了姓名,也就回了礼,“我叫沈媚。” “坏了,”王莘娘突地一跺脚,“我还走不了。” 沈媚也想起来,水鬼是徘徊在死去的水边,没有替死鬼是离不开的,这么说王二娘子和庄丁都没事?那王大娘子也算不得恶鬼了。 沈媚想了想宽慰道:“我去找手艺最好的石匠,必定不会让你再浸水。” 王莘娘摇摇头:“你还得帮我一帮。”她解下腰上水红色的腰带,便往梁上挂。 挂上了之后,便打了个结,然后登上凳子就把头往绳索里套,伸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然后,王莘娘便向沈媚招招手:“沈姐姐,你快来看看,这绳套里可以看见西天极乐。但是我一直伸不进去。” 咚咚咚咚! 咚咚咚! 心跳如同打鼓! 沈媚看着笑颜如花的王莘娘心如打鼓。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拔腿就跑,跨过庄丁,夺门而去。 “嘻嘻……” “哈哈哈……” 空洞迷离的笑声,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声,紧紧跟着沈媚。 沈媚跑出门,闷头跑,一刻不敢回头看,只顺着记忆,这厢房离大门很近,只要穿过游廊就能到! 这游廊,游廊,怎么这么长?! 沈媚跑得鞋都丢了一只,满头冷汗,那女鬼仍旧如影随形!而附近的大门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鬼打墙! 怎么办?怎么办? 沈媚内心狂叫,腿肚子直颤! 鬼打墙怎么破!? “嘻嘻……” “哈哈哈……” “沈姐姐,你不是要帮我吗?” 声音不似方才的人言,而是鬼气森森的空洞。 “滴答”声似乎就在身后,似乎只要一转头就能与女鬼撞个满怀! 而游廊似乎漫漫没有尽头! 不能这么跑下去了! 她跑不到天亮! 与其跑瘫了被女鬼害了,不如闯一闯! 沈媚加快脚步,一侧身,从游廊跳了出去,进了花园,直往内宅钻。 当然那女鬼依旧跟着—— “嘻嘻……” “哈哈哈……” “沈姐姐,你不是要帮我吗?” 内宅的路,沈媚没走过,但是她也是长年深居大宅的,不用引路也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 忽然,隐隐的有敲木鱼的声音。 是家庙? 有人?! 沈媚喜出望外,赶紧朝声源处跑。 那女鬼当然带着空洞迷离的笑声,一口一个“沈姐姐”阴森森地喊着。 沈媚似乎都能感觉到它湿漉漉的头发似乎能搭上她的脖子! 渐渐地,木鱼声,越来越大。 一个小小的庙出现在眼前。 家庙内微弱的烛光,从窗子内透了出来。 “救——”沈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命!” 她实在跑不动了,可是后面的女鬼随时能扑上来,只能挪着步子一头靠在家庙门前,瘫在了地上。 “呼——”“呼——”沈媚大口大口喘气。 不对? 不对! 女鬼呢? 又消失了? 沈媚扶着墙,喘着粗气起身,左右看看——仍旧是月明星稀的暮春之夜,鸟语花香。 她狠狠地拍拍心口,稍稍缓了缓气息。 看来多亏这佛门清净地了。沈媚想,若不是有着木鱼声,她一定死定了! 只是天色已晚,她又是陌生人,还是不要惹人清净。 沈媚理了理衣服头发,郑重地向家庙拜了拜,当做谢礼。 突地,木鱼声停了。 难道被发现了?沈媚想,若是如此,干脆推门进去当面致谢好了,想来这位寡居的王太夫人应该会原谅自己的误闯之罪。 她酝酿了下情绪,又编了一番说辞,就要推门。 却听见门内传来低声的争吵。 “殿下非要逼迫一个未亡人么?”一个低哑的老太太声音,充满了悲愤。 “太师生前交由太夫人保管之物,本就是要上呈天听,如何能称是逼迫?”说话人的年纪应该不大,但是面对王太夫人却丝毫不见年幼者该有的卑谦。 “所以殿下去而复返,弄昏了我家仆下,指使门人肆意搜找么?殿下此举也是太师生前所愿吗?”太夫人提高了声音。 沈媚附耳门上,却听不清那年轻人的说话。 但是,那些庄丁昏睡并不是女鬼下的手——原来如此。 沈媚不想继续听人家的私事,便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 忽然听见有囔囔靴子着地的脚步声,吓得她直接钻进了一旁的花丛。 好在晚上昏暗,才没有暴露。 来人穿的是黑色夜行衣,身材健硕,应是武人,面容由于视线的原因,沈媚没能看清。 那黑衣人敲了敲门,就进了去。 沈媚这才发现,此刻的小王庄,被一群不知名的殿下的人给占了。 那么说,除了被弄昏的人,只有这群黑衣人了。 那么她,一旦暴露,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沈媚方才听了几句秘密还涉及到圣上,直吓得她恨不得装死才好。 沈媚不敢动作,生怕弄出声响,一直蹲到腰膝酸软才看到天开始微微有些发亮,家庙门被打开,出来几个黑衣人。 “殿下!”是王太夫人的声音,她大声道:“殿下若是决意对王家下手,就不怕老妇人把名册带下黄泉吗?!” 被黑衣人簇拥着的年轻人,闻言回头,狠狠盯了盯王太夫人,轻轻道:“那就请太夫人与太师说好,稍稍在黄泉路上停留片刻,寡人与王尚书很快就来。”说罢张扬而去。 呵!沈媚被这位“殿下”的口气给镇住了,这是要玉石俱焚啊。皇家的人都这么玩,那些对蛮族丧权辱国的条约都没人签了。 王太夫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位的政治生命已经到了如此危险地步,她张张嘴,哑着嗓子,眼睁睁看着来人远去。 沈媚又蹲了一会,瞧着王太夫人精神不济,老眼昏花的样子,才悄悄猫着身子,蹿了回去。 天光大亮,庄丁们三三两两地打着哈欠醒了。 庄头见大伙的样子,心知肚明是中了迷香。 偏巧,本该在柴房附近厢房的两个“外人”全都没影了,立刻呼喝着手下去抓,又指使老妈子们查找庄子丢没丢东西,自己捧着便条找王太夫人请罪去。 沈媚自然是早就溜了出去,这一晚上又是撞鬼又是碰见该挖眼的私密事,令她连叫倒霉。偏偏带她来捉鬼的小道士关键时候自己跑路,气得她一边往自己嘴里塞没长熟的油菜梗,一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大骂周向阳! 肠穿肚烂! 小鬼搬家! 头生疮! 被男狐狸精采阳补阳! 正骂着,沈媚突然听到背后乱哄哄的声音,转身一瞧,是一群小王庄的庄丁,乱糟糟地往自己这里跑,还呼喊什么“贼人休走”之类的。 沈媚自问自己除了撞了鬼又听到了不该听的,却是什么都没拿走,没看她连路边的油菜梗都拿来塞肚子嘛?!呃……油菜——王尚书家不会连拔根油菜吃都要喊打吧? 不管沈媚如何腹诽,小王庄的庄丁几步就把她围了起来,不等她辩解,便用渔网兜头一罩,捉了她,便送给王太夫人发落。 沈媚被渔网缠得喘气都费劲,再被人往地上一扔,疼得她下巴都快断了。 待庄头把渔网打开,沈媚一下子就看到周向阳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喝茶,就是脸——也是鼻青脸肿的。 “真是不好意思,”白日已经恢复雍容的王太夫人,声音带着慈祥的沙哑:“庄子里昨日进了贼人,倒令二位受了委屈。老身这里赔罪了。” “不妨事。”周向阳摆摆手,因为说话扯到了伤口,“咝——”了一声:“就是贵府大娘子的事,要尽早办了。不然庄子里头三天两头闹,尚书府也不得安宁。” “说起来,大娘去的时候突然也没有好好安葬,如今有怨也是在情理。”王太夫人点点头,一脸倦色地示意一名老妈子递了王大娘子的生辰八字来。 沈媚听的一头雾水,周向阳没跑路,他也见到王大娘子了?她脑子里糊里糊涂地被庄头按在椅子上喝茶。 好茶好茶,绝品的金骏眉。 金骏眉? 沈媚挑眉望向周向阳。 果然对方展颜一笑,“咝——太夫人,大娘子起尸重葬得借助这位沈娘子。”说罢就手将八字名帖给了沈媚。 沈媚接过一瞧:“王芝,庚寅年八月初七。” 莘娘子! 王芝?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