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 这是怨气冲天的恶鬼! 沈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这黑天下大雨的!瞎说什么鬼!”马夫打了个哆嗦,冲周向阳嗤道:“被你一说,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似是要把天扯出一个大洞,惊雷一声接一声,闪电也炸得天上地下惨白一片。 小王庄地处偏僻,本身就比城里要冷,再者庄子上似乎人烟稀少,又因为下雨没人出门,似乎天地间只有这个门廊的三人存在。 马夫打了个喷嚏,哆嗦着嘟囔:“奇哉怪,哪来的邪风,后脖颈冷得很。”说着便径自从怀里摸了壶酒出来。 似乎是被精壮又粗鄙的马夫一打岔,沈媚再一瞧,公鸡车上空空如也,哪来的什么女鬼? 莫非是我眼花?沈媚想,可那女鬼森森如古井般的眼睛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周向阳扔了公鸡车,跑跳着钻进门廊,带进一股子冷冰冰的水汽。 他连声道:倒霉!倒霉! “这小王庄妄称是尚书府产业,里面破落得很,只寡居一个老妇人。仆人也很不像话。要什么什么没有,借个车都不爽快。”周向阳拧了拧湿透的衣摆袖子,“说是不见外客,连屋子都不让进”他瞅瞅马夫,“这不是见了么?” 马夫不服道:“我家主人可不是外客。” 周向阳没诈进去,只得跟沈媚道:“今天真是邪门,一出门天黑雨急的就把法剑丢在半路上了,接着就遇见鬼打墙。我这一路推车,车上什么都没有却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沾上烂泥越滚越厚,还是怎的。要是鬼在戏弄我,看我找回法剑让它好看!” 但是门难进,雨难停,话说得再难听,三人冻得脸色都很难看。 或许就不该来找什么王大娘子……沈媚皱着脸搓着手想,教坊司现在一定温暖如春,黑夜如昼,花香四溢…… “啊嘁!”马夫又打了个喷嚏,甩出一大坨疮黄的浓鼻涕,然后一脚踩上去蹭了蹭。 沈媚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远离马夫。 周向阳直接嚷出来了:“你怎么这么脏?!”然后也跟沈媚缩在一块,倒让马夫独占了门廊下最干燥的一块地方。 “这鬼天气!”这是周向阳第二次说鬼了,“若不是为了师门声誉,道爷才不吃这闭门羹。” 许是无聊,许是出于马夫的好奇与调侃:“小道长方才说遇到鬼打墙了,可是女鬼?” 周向阳倒是诧异:“你怎么知道?”莫非是真人不露相? 马夫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么,血气方刚,又出了家,都理解……” 周向阳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匹夫是说他性幻想了! 沈媚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用衣袖遮住脸,不敢看周向阳。 周向阳本就脸嫩,正要发飙,却是随着沈媚一笑,隐隐约约听见女子的娇笑声。 “嘻嘻……” “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乎那女人就在耳边。 沈媚脸都僵住了,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女鬼,恶鬼此刻正趴在马夫的背上,头诡异地垂下来靠在马夫的肩头,湿哒哒的黑发蜿蜒在马夫的胸前—— 看不见她的脸,却只听得见她的笑声—— “嘻嘻嘻…… “哈哈哈……” 如蚁附髓,令人寒毛直竖! “何处妖孽?!”周向阳大喝一声。 娇笑声戛然而止,恶鬼再次不知去向。 风雨骤停。 天凉,好个月明星稀的暮春之夜! “啊嘁!”马夫萎靡不振地再次打了个喷嚏:“啊呀,看来下雨天真不能靠喝酒暖身,这喷嚏打得。” 沈媚见马夫一副无谓的样子,不由问:“这位大哥,方才你听见什么了没有?” 马夫瞥了她一眼:“哥哥我什么都没听见,就听见这小师父吼叫了一嗓子!”然后指着自己鼻子告诉周向阳:“告诉你,爷爷要是妖怪,第一个吃了你。” 真奇怪。 沈媚明明看那女鬼趴在马夫身上,就要害人,怎么周向阳一喊,就没了?而且马夫竟然没有听见女鬼的笑声。 马夫与周向阳正夹着火气乱扯,门内一群人送往的过来了。 当头一个周向阳认识,是给他吃闭门羹的庄头。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送一个少年贵人过来了。 “你家主人是?”周向阳作为牛首山的首徒,自然不会真的轻易与人发生冲突。 马夫得意洋洋:“仪宾府。” “你家主人与王太夫人?”周向阳迟疑道:“莫非王太夫人只见皇亲不成?” 说话间,庄头已经送少年贵人出了内门,自是听到了周向阳的话,正要呵斥这野道士(周向阳丢了法器度牒等等),那少年贵人却先一步解释:“我乃王太师的学生,并非外人。道长莫要恼火。” 少年贵人带着马夫上了马车径自走了,庄头还一路小跑地送。 沈媚却奇怪:“王太夫人不是在府内病倒了么?怎么在这小王庄上?” 周向阳侧身轻声道:“府内的太夫人是王尚书的生母,并非正室。” 庄头送走贵客,便冷着脸回来,冷冷瞥了瞥交头接耳的周向阳和沈媚,道:“小王庄本不见外客,但今晚风紧雨急,太夫人慈悲,让你二人进去喝碗姜茶。” 沈媚差点欢呼出来,周向阳一天连着受打击,此刻也真心实意笑起来。两个少年少女本都是心思简单之人,此刻高兴,哪里还管什么庄头的冷言冷语,在庄丁的招待下,进了一间厢房便喝起浓浓的热姜茶来。 好不舒服。 喝完了姜茶,庄丁就要赶二人出去。 沈媚可不想走了,她累死了,也需要个瓦片遮顶的地方睡一会,哪怕就这样坐着都好。 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向周向阳,周向阳自忖是自家带人家娘子出来的,弄成这样,再出去不仅一再丢面子,而且确实可能两人都生病,那还谈何捉鬼?谈何赶走隆海和尚? 他嘻嘻笑了下:“小哥,看你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不像是永世为奴的样子。不妨我给你算一卦……” 沈媚太累了,听着周向阳与几个壮丁的忽悠,头一点便撑着胳膊肘睡着了。 睡是睡着了。但是沈媚却暗叫“糟糕!” 她,魂游了! 确切的说,是离魂了! 魂魄不由自主地被风吹远,任她怎么抓都抓不住自己的身体。 “周向阳!周向阳!”沈媚急得大叫,而周向阳显然是听不见,兀自与那几个壮丁吹牛。 她用力抓住周向阳,却抓了个空,这时,耳边却传来空洞且迷离的笑声: “嘻嘻……” “哈哈哈……” 与之前听到的女鬼声一模一样! 沈媚惊得,汗毛乍起,扭头一看,一只湿漉漉的女人手从未关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随着手指关节动作,发出“咯咯”的声响。 沈媚吓得闭上眼睛! 然后眼不见,耳不听,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肉身。 原来是做梦。 她稍稍按了按心,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 而周向阳并一众庄丁也不知去向。 此处厢房破旧,没了人声,才惊觉僻静幽森,连窗外惨白的月光都被树影挡着,丝丝缕缕照进来,看不清却越发神秘。 她壮着胆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小声唤道:“周向阳?周向阳你在哪?” “嘻嘻……” “哈哈哈……” 空洞且迷离的笑声伴着“咯咯”声,只见一只湿漉漉的女人手从未关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 沈媚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她惊得一屁股跌在地上,牙齿打颤发出“磕磕”的声响……她更害怕了,那女鬼肯定能听到! 这时,屁股上传来的触感,让她发现不对。屁股下面软软的,有人! 沈媚一模,温热温热的触感,是活人!再一摸,似乎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问卦的几个庄丁。 “周向阳?周向阳你在不在?”沈媚在心里默念,却在那女鬼进门的一刻,身体僵硬站不起来了。 只见那女鬼头怪异地低垂着,披头散发,看不见脸,惨白的丧衣在黑暗下格外夺目,双手自然放着,看不清楚脚,只听得见随着脚步“滴答滴答”的水声。 水鬼! 沈媚僵着不敢动,甚至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那脚步“滴答”水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停止了。 沈媚撑起一只眼皮,只见那女鬼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地上一名庄丁的头挂了一下。它低垂的手突然伸出很长,一下子扼住庄丁的脖子,庄丁只发出一声“呃”便再无声息,被它扔球一般抛在地上。 “滴答” “滴答” “滴答”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一次没了声响,莫非又被谁拦住了? 沈媚再一次壮着胆子,睁开一只眼,向外看去,只见一双古井般森森的眸子,近在眉睫,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