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门婚事他始终觉得,是言儿高攀了赫连家。
但长公主却不这么认为,她认同赫连氏对大黎的功劳,可这并不影响她心中的君臣之分。
她的言儿是当今陛下的亲外甥女、是养尊处优的永乐郡主、是她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言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儿郎,而不是一个胸无点墨的武将。
虽然他们二人对未来女婿的看法并不一致,但圣旨已然下达,纵使长公主再不情愿,也只能同长平侯一起劝说温若言。
这不,席间又开始了语重心长的说教,一个早膳的时间恍若一整年那么漫长。
而就在温若言左耳进右耳出时,三条街以外的大将军府内,赫连卿已经一脚踏出了门槛。
“将军,您怎么不走了?”副将何穆看着他停在门槛上的那只脚,疑惑不解。
赫连卿不答,抬起右手横在何穆鼻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张了张嘴,一本正经地道:“今早晨练流了一身汗,你闻闻,洗干净了吗?”
“......”
短暂的无言后,何穆无奈凑近,仔细嗅了一嗅,“都是皂香,没汗味的,将军放心。”
“嗯。”他收手转身,将另一只脚踏出门槛,却又再次停在原地。
何穆终是微微叹气,又问:“将军,这回又是怎么了?”
“今日天气不似昨日那般闷热。”赫连卿仰首微眯着眸子,望向那颗被层层厚云遮掩住的艳阳。
“是啊,昨日日头甚是毒辣,今日难得降下来一点儿。”何穆顿了顿,又道:“将军还是趁着这日头不大,先去画舫里等着吧。”
那人对他之言不予理会,令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则转身又走回府内。不多时,赫连卿便回来了,手臂上还搭着一件玄色的披风。
“将军,这是三伏天呀...”何穆都要怀疑自家将军是不是脑子坏了,如此燥热的天气,竟还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赫连卿将手中的披风交给他,径直走出府邸翻身上马,“水上微凉,女子体弱,有备无患...”
他侧眸木然睨了何穆一眼,神情冷淡却又暗含轻慢,缓缓道:“你不懂。”
“......”
马匹一声嘶鸣扬长而去,何穆在心底将他狠狠鄙视了一遍,这才也骑马跟了上去。
二人到达悦澜舫时,骄阳仍旧淹没在云群里,如赫连卿所料,仅是河岸边便已有几缕微风,想必那河中央的气温应是更低。
时辰刚及巳时,赫连卿接过何穆手中的披风,令他在岸边等待,打算自己先行进入画舫。
左脚方踏上船板,便听身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接着一声长吁响起。他回首望去,一辆挂着长公主府令牌的马车,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
赫连卿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笔挺着身姿端立于岸边,一双幽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那马车的门帘。
先从那马车里下来的是昨日见过的丫头,她牵起裙摆走下马车,而后向那门帘后的另一人伸出右手,细声唤了句“小姐”。
门帘被缓缓掀开,温若言戴着素白帷帽,一身茶白色的素雪绢裙纯洁无暇,迈着细碎步子款款走出。
纵然瞧不见那帷帽后的真容,可当那抹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时,他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里的躁动。
事实证明,天公偶尔也是会作美的。
她方行至他眼前,忽有微风猝不及防地拂过宽檐下的薄绢,一双流转着细碎光亮的眸子猝然与他对视,惊慌失措显而易见。
薄绢在她低下眸时复又落回,将一切微妙的情绪掩于素白之下。微风和煦,云卷云舒,有人正春风得意马蹄疾。
“郡主。”赫连卿拱手鞠礼,面上情绪一如既往淡然自若。
待温若言颔首回礼,他先行一步跨上船板,而后回身朝她伸出右手。她怔了瞬息,却迟迟不愿伸出手来。
可那人似乎毫无眼力见,她不伸手,他便也不收回。
两人在岸边僵持了片刻,温若言低眸瞧了一眼船与岸之间的河水,浑浊又阴深。她又扯了扯及腰的薄绢末端,实在是挡人视线。
犹豫须臾,她终是将手覆上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