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霭拉着他手说道:“江湖上人人都说你师父无门无派,这可不对了。我们这一派一向是一师一徒,所以名声不著。但论武功精妙,不输于任何武林大宗。我徒儿楚苍梧是不能传我衣钵的,我也担心我们这一脉会从我这里断绝。可惜未遇见过合心意又有天资的徒儿。我们师徒相遇,是上天赐我的缘分。看来我们门派命不该绝。”说着哈哈大笑,极是开心。独流泉陪着笑了几声,虽听不太明白,看陈青霭如此高兴,心中也十分欢愉。 听他续道:“我们这一派叫做青冥宗,当年创始人青冥老祖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从那以后,每一个青冥传人都在江湖上创下一番自己的天地。你以后作为青冥传人,可不能落了青冥宗的威风。”说着板起了脸:“我们宗派没那些名门正派那么多的规矩,你只需遵循三条大戒,一戒滥杀无辜,欺压百姓,二戒□□妇女,流连烟花,三戒欺师叛祖,祸乱宗门。其余小节,嘿嘿,你师父我名声便是不佳,也不在意那许多。“ 这几条戒律并不难懂,独流泉没口子答应,心中暗道:“滥杀百姓老子固然是没那个本事,□□妇女不许,调戏调戏总可以吧?至于欺师叛祖,我的师父宗门只有一个,怎么也不会背叛他。”心中一动,怯怯问道:“偷东西和赌博许是不许?” 陈青霭一怔,哈哈笑道:“你道咱祖师爷是什么?便是摸金倒斗的盗墓贼出身。这流传百年间,神偷巨盗也不是没有。男子汉生于世上,求得是不愧于心。若事事纠结于世俗礼法,那可是无趣至极了!这是不必担心,至于赌博,玩多了总是不好。小赌怡情还是可以的。”独流泉大喜,又跪下磕了几个头道:“师父,从此我也是青冥宗的人啦。” 陈青霭袖子一拂,独流泉觉得肋下有一股力托着一般,不由自主便站了起来。喜道:“师父这门功夫可要先教我!” 陈青霭笑道:“这是要年头的,急不得。”说着沉吟半晌,道:“说起来,我应该把我们入门功夫先交给你,可我看流泉你似乎不太识字……”独流泉接口道:“何止是不太识字,我和那些老兄是两路货色,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陈青霭续道:“是了,这便难办了。我们入门秘笈也是写在纸上,如果师徒口口相传,现在也没那些功夫。” 独流泉赶紧说道:“简直一点功夫也没有。”他怕练功辛苦,见陈青霭为难心中颇为高兴。他加入青冥宗不过是为了与陈青霭相伴,想学高深武功的想法也不能说没有,却是微乎其微。虽然羡慕陈楚二人武林高手的威风,可要让这无赖下苦功去练劳什子拳脚内力,可难如登天。 陈青霭瞪他一眼,道:“我今日先教你基本的吐纳功夫,你年纪大了些,可聪明伶俐谁也及不上你。只要肯用功,定能成武林一代豪杰。你武功全无根基,要好好听好了。”说着细细讲解那呼吸吐纳之法,独流泉虽然不耐烦,为了不让陈青霭失望,也只得强打精神细听,不过是听了两遍,便能做的分毫不差。 陈青霭叹道:“果真是聪明绝顶,我能收你这么个徒弟也是福分。今天便到这里,你回房去做几个时辰的吐纳,算是今天的功课。”独流泉应道:“是!”向门外走去,眼睛转了转,回头央求道:“做完今天的功课我能不能出去转转?我刚到盈城,新鲜的紧。” 陈青霭板起脸,说道:“学武之人怎可如此贪玩?你今日刚刚入门,应该好好温习才是。” 独流泉撒娇道:“好师父,我定会好好做功课。你便放我出去吧?”以他平时性子,要出便出,管你是什么鸟人。今日如此向陈青霭求恳,才是他真真正正的敬重。 陈青霭摇摇头,终于无奈道:“去吧去吧,总是要把功课做完才是。”独流泉欢呼一声,向门外奔去。陈青霭在后面含笑看着,他如此大的年纪,第一次体会到天伦之乐是个什么滋味,不禁暗下决心要将独流泉好好培育成材,决不能耽误了这大好的苗子。 独流泉奔出门外,看楚苍梧依旧在门外端端正正地站着,白衣胜雪,凤目微闭,那容颜俊美无伦,将身旁金碧辉煌尽数压了下去。四周有不少年轻小姐红着脸偷偷往这边看。他遇到这等喜事,也不顾二人素有嫌隙,喜气洋洋的说道:“楚老兄,我刚刚已经入了师父门下。以后可得叫你一声师兄啦。我这个人很不像话,你可要多多包涵。” 楚苍梧斜斜觑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理也不理。独流泉僵笑道:“楚师兄,以前我多有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同门学艺,也要有个照应。”楚苍梧又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厌恶藏也藏不住。独流泉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他虽然没什么骨气,却绝不是个贱皮子。心中破口骂道:“什么狗屁师兄,当老子好稀罕么?等老子好好拍拍师父马屁,把师父哄得将你赶出师门,那时候你就算哭着喊着要叫老子几百声爷爷,老子也不会理你。”到了房里依旧余怒未平,念着师父的嘱托,坐在床上做起功课来。 约莫有两个时辰过去,独流泉缓缓吐了一口气,心中平静,通体舒畅。欢喜道:“师父果然是好师父,这么痛快的感觉好久没有了。”从床上跃起,看外面已经快到黄昏,要是快些还能赶得上在街上逛逛。他顾不得吃饭,随手从桌上拿了几块点心,将钱袋子掖在腰里,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他这几日不仅从那钗城的被骗汉子那里得了点银子,那山阴四鬼被陈青霭一个一个点倒丢在地上,独流泉这久偷成性的哪里能放过?四人身上好东西都毫不客气的被他搜刮去了,此时也能算得上薄有资产。他一生中从未有过这许多银两,此时在街上走得仰首挺胸,恐怕是第一次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的正中央。心中志得意满,欢乐无限。突然听到街旁传来“一二一,四点小”,微微一愣,继而大喜,心道:“终于找到老朋友啦!” 独流泉一介泼皮混混,对于赌博一道自然谙熟,也曾诳了不少银两。赌博所需不过是胆大心细,头脑聪明。他个个占全,虽不能说是绝顶高手,欺负欺负羊牯还是没什么大问题。他赶忙窜进路旁那一间赌场,门口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拦住,粗声粗气地说道:“小娃娃,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快滚回找你家大人去吧!” 独流泉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他将腰间的钱袋子用力晃了晃,散碎银子叮叮作响,赔笑道:“两位大哥,我手痒得紧,再不碰碰骰子,只好把我这两只赌瘾犯了的爪子剁掉啦。这些碎银子,你们拿去喝茶。”说着在他们手里塞了几钱银子。大汉抛了抛银子,笑道:“小兄弟出道好早!成,进去吧!” 独流泉欢欢喜喜地奔入其中,见这家赌场甚大,其中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他闭眼细听,如闻仙乐。他以前一穷二白,从未有一日能像今日豪阔。一时竟不知道赢钱之后干些什么才好。突然摸摸头发,心想:“今天受了师父一只簪子,拜师要交拜师礼,今日非得好好他妈的赢上几手,孝敬孝敬师父不可。”来到每一张桌前细看,心中乐道:“赌场虽大,羊牯却多。先玩点简单的,赌场规矩,赢多了容易遇见鬼。”于是在一张赌大小的桌前站定,伸着脑袋张望。 赌大小素来是最简单的赌博方法,又容易上手,这张桌子围了不少人。独流泉仗着身材瘦小,好不容易挤到前面,赌场嘈杂,他闭着眼睛细辨其声,听出是“五五六,十六点大”狐疑地看了前面的庄家一眼,见他手法娴熟,不似羊牯,心道:“这骰子听起来是正常骰子,但是别遇见个高手,刚出海便翻了船。”大声道:“我压一两大!”有几个赌徒便嗤笑出声,道:“哪里来的小娃娃,一两银子有什么赌头?” 独流泉见赌桌上再不济也是十两的大元宝,自己的一两银子的确是十分可怜,却瞪眼道:“喊什么喊,你当老子没钱?老子刚下手,试试水深。等会把你的裤子都赢了!”那几个赌徒一怔,哈哈笑了几声,也不与小孩子计较。一个黄脸汉子紧盯着骰盅道:“刚刚已经连开了五把小,这一把定然还是小。”旁边立刻有人反驳道:“正是因为连开了五把小,这一把定然是大!”两人争执不休。 突然听到庄家喊道:“买定离手!开!”独流泉一看,果然是“五五六,十六点大”,按照赌场一赔二的赔率,一两登时变成了二两。那个黄脸汉子“咦”了一声,悻悻道:“小娃娃手气倒好!老子不信这个邪。下一把肯定是小!” 独流泉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下一把听出是个:“一三一,五点小”这次下注十两,又赢回二十两银子。他心知不能太明显,下一把却输了五两。就这样不起眼地小打小闹,不一会便赢回了百余两。他见那庄家轻轻瞟了他一眼,心知这里不能再玩,拿了银子转向别处。却听到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吼道:“你输了我三千两,怎么不认账?” 独流泉精神一振,平日里赌得再大,这样几千两的豪赌总不常见。听声音是二楼传来,蹬蹬蹬上了楼,见这里早就围了许多人,连忙挤到前面,生怕错过了热闹。 到前面一看,只见一张大长桌,两个人分坐两头。一个彪形大汉拍着桌子,道:“上一把是两千两银子,你之前又输给我一千两,快快给钱!” 独流泉转头看另一边,眼前登时一亮。那一头坐着一个俊美公子,一身黑色袍子滚着金边,乌发如云,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面如白玉,嘴角眉梢皆是暖暖笑意。独流泉喃喃道:“奶奶的,现在的男人可都真漂亮啊。这个小白脸公子比那截烂木头也不差,只是看起来可比烂木头好相处多啦。”其实这个黑衣公子与楚苍梧容颜各占胜场,很难比较谁更俊美一些。只是黑衣公子气质温和,使人不自禁心生亲近之意。 那公子身旁站着一个书童打扮的清秀少年急道:“你这人不讲道理!明明说好了是比大小,第一把公子是比你小,可是第二把你分明比公子小,怎么也要银子?更何况说好了一千两银子一把,怎么有两千两银子之说?” 那大汉嘿嘿笑道:“比大小么,自然是先大后小。对啊,我们说好了一千两银子一把,那么第二把自然是两千两银子了。少废话,快给钱!” 独流泉见这人如此无赖,低声问旁边的人道:“这老兄是谁啊?赌品颇有点不干不净。”旁边那人正是刚刚的黄脸汉子,他偷看那无赖一眼,小声答道:“这是恶蛇史明,赌输了混赖是出了名的。他这人是这一片有名的泼皮,但是小老百姓不敢惹他,有点本事的人又不屑与他为难,就这样继续耍无赖啦。那位公子是外乡人,才会和他赌钱。本地人都不会理会他的。” 独流泉见那公子姿态俊雅,笑容温和,突然豪气顿生,低声问那黄脸汉子道:“这人跟赌场没多大关系吧?”那汉子撇嘴道:“这家赌场主人可是个人物,谁认识这种人呢!不过是因为不屑理会罢了。” 独流泉平生第一恨作践他的人,第二恨赌品不好的鼠辈。此时见那书童快哭了出来,出声道:“老兄,我想和你赌一把,好是不好?” 那史明斜眼觑了过来,那俊美公子也转头看向他,一双桃花眼里似有一潭幽水,笑意深邃,不可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