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旬,海风好似缓过了劲来,不再带着逼人的寒气,浪涛也温柔了下来,轻轻的拍打着岸边。 易姝从一栋矮屋中走了出来,正打算去村中打水,不经意间扫到了门边的黑色身影,顿时戒备的转过身来,往后退了两步。 “易门主这样慌张做什么?”这人的声音十分年轻,并不低沉,他不紧不慢的说着,甚至可以说是悦耳动听的。他披着件黑色的斗篷,背光站着,面容隐在一片阴影里。 易姝没有心情和他寒暄,她将水桶扔到一旁,左手伸到背后握住了鞭子,冷冷的问:“长雁门的人已经都给你们了,困不住她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轻笑一声,莫名的带着一丝阴鸷:“这不是还有易门主吗?” …… 树丛中突然传出了“咔擦,咔擦”,像是树枝被谁踩断了的声音,易姝感觉后背一阵寒意袭来,整个人下意识的往边上一滚,堪堪与扑过来的怪物擦肩而过。 看清了那玩意儿的长相之后,易姝心中大骇:这什么东西! 然而来不及等她细想,那怪物见扑了个空,顿时转了个身,尾巴猛地伸长,再次朝易姝袭来! 易姝一鞭子卷上了怪物的尾巴,猛地一扯,却只扯下来一片刺,密密麻麻的差点砸到她自己,易姝连忙借着软鞭一跃上了屋檐,又抄起一把鱼叉,对着怪物的脑袋扔去——那怪物转过身用后背挡了一下,“噔”的一声响后,鱼叉断了! 易姝双手翻飞,在空中捏了个法诀,灵力化作剑雨朝着怪物的脸刺去,眼看着就要刺中,那怪物突然一张嘴,竟然将那些灵力结成的剑一口吞了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易姝慌不择路的朝树林中跑去,她没和那人说几句话就遭暗算晕了过去,醒来自己已经身处这片树林当中,这座岛处于南北两座岛中央靠东的位置,没有名字,被人随意喊了个无名岛。 易姝想朝着村子里跑,却每每跑到树林边缘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方向就变了,不远处的村落变成了林间小路,跑了半天后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了。 身后怪物穷追不舍,易姝又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索性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打算和这怪物拼了。 易姝右手拿着软鞭,左手迅速将腰带解下,抖直了——这腰带竟是一把软刀! 就在易姝和这怪物斗的狼狈不堪的时候,树林中忽然窜出一个少年,对着她粲然一笑,分明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下手却丝毫不留情,灵力在他指尖翻飞,化作一阵剑雨,威力比易姝刚才弄出来的那个大了不知多少,不出一刻钟,这怪物朝死在了这少年剑下。 “你是谁?”易姝蹙眉,打量着朝她走来的少年。 少年脸上笑容不减,他朗声道:“我出生的晚,易姝姐姐可能不大认得我,不过我师傅却是十分想念易姝姐姐的,特地让我过来助姐姐一臂之力。” 易姝松了一口气,随即猛地意识到不对——长雁门与世间诸多势力积怨已久,行侠仗义都是在七八十年前,行侠仗义的人也早都死得差不多了,哪里会有什么故人前来相助? 易姝想问,你究竟是谁?你师傅又是谁? 可是她忽然发不出声音了,眼前一花,她看到那少年走到她面前,好像嘀咕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乌鸦……?啊对,乌鸦不算女的,算鸟!” 易姝昏迷前心道:什么玩意儿? …… 沧浪城这一天出了件大事,太子东巡结束正要启程回平江城时,下榻的房子里的一个院子忽然炸了!原本盛开着红莲的水塘如今泥土翻飞,院子里一片狼藉。 幸运的是太子殿下易装打扮体察民情去了,没有被伤到。沧浪城的一众官员集体抖成了筛子,垂着脑袋在太子的屋门前等着太子回来请罪。 南楼的人将整座屋子围的水泄不通,然而叶恪却不在其中—— 方才一对老头老太太从小院边上的巷子里穿过,那个老头虽然勾着背,但叶恪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像好一阵子没见到人的谢知,等追上去时,这两人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叶恪只好作罢。 走过了一个拐角的顾简用余光瞥了眼右手,一个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罗盘正被她握在手心。顾简眸中掠过一丝冷意,加快脚步回了客栈。 …… 虞山有位弟子,专门掌管虞山的账务,这家客栈就是他负责建的,位置选的极为巧妙,离城中主干道有些远,然而离东海岸的城墙只隔了两条小巷子,穿过去就能到海边。谷雨走过客栈中的密道,来到了建在山体里的暗室。 这间暗室不大,四个墙角处各放了一个火把,虽然不能将整间屋子照的通透明亮,但也足够人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分别放在桌子两侧,此刻,易姝被五花大绑在靠墙一侧的椅子上,谷雨在她的对面的椅子坐下,惊蛰站到了谷雨身后,笑嘻嘻的望着易姝。 “易姝姐姐,说吧,你和长雁门的那些人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被人扔到阵里,又是怎么一回事?”见自己师傅进来了,惊蛰底气更足了些,挂着一副不谙世事的笑容问道。 易姝盯着走进来的谷雨,神色复杂,像是在怀念什么,怀念中带着怨愤,又像是伤心难过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崩溃的泣不成声。 她自嘲的笑着说:“易姝是越国皇族漠北那一支的后人,本来就是长雁门的弟子。” 这句话有些不着边际,然而在场的人早都活成了老妖精,瞬间就懂了她在说什么。一直笑得没心没肺的惊蛰甚至收敛了笑容,有些讶异地看向她。 易姝是长雁门弟子,所以长雁门的人听从她的命令。但她不是,她只是因缘巧合附在易姝身上的游魂罢了。 谷雨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向易姝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发生什么变化,谷雨问:“易姝,你的刀呢?” 你的刀呢? 易姝下意识的想把腰上的软刀拿出来,可是摸了个空。 哦,她有些麻木地想,可能是落在树林里了吧。 谷雨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易姝连抬起头来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易姝狼狈地转过头,目光转向了墙角的火把,似乎想靠着火光压下心里的寒意。 她本身的名字同样叫做易姝,只不过不该活在现在,她生在一百年前,是当年的越国公主易姝。 原本……她原本也是习刀的……才不是现在手中这条软趴趴惹人厌的鞭子。 易姝自暴自弃地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谷雨说:“因为有些事我清楚,你却未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