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纶回道:“自咸丰七年起,内务府返拨户部军费,加之战乱不熄、盐政衰败、皇庄受灾,内务府入不敷出,自两淮、两浙、两广盐课及福建茶道、闽粤海关等有司衙门借银三百八十万两,至今未能偿还,自皇上登基,户部每年要拨白银三十万两贴补内务府,这注银子,原本也没有前例的。”
钮祜禄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竟然艰难到了这等地步吗?”
崇纶赶忙解释:“自洪逆与捻匪倾覆,皇太后蠲免列国优待,内务府岁入有所回升,至去年为止,虽因兴办洋务支出颇大,所获银利亦属丰厚,户部拨银大抵留存,想来再过数年便可盈余清欠,不似近日这般开支窘迫。”
“皇帝渐渐年长,哪里知道‘天子尊贵’是怎么说的。”钮祜禄氏颇为感慨,“我虽福薄,仗先帝庇荫,终究过了一段舒心日子,皇帝从记事起就随我节省用度,除了taizu皇帝是立业之主,哪位先帝像他一般饱受委屈?”
主辱臣死,众臣山呼:“奴才(微臣)罪该万死!”
钮祜禄氏便道:“把我的交进银中拨出二十万两,添进皇帝的用度中。”
同治帝赶忙推辞:“只有儿子孝敬皇额娘的道理,哪有让皇额娘为儿子裁减用度的道理?”
“我是妇道人家,俭省一些又能如何?”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就这样定了!”
同治帝正觉不安,新任怡亲王载敦忽然出班启奏:“奴才无功受禄,忝获皇太后隆恩,现今社稷艰难,奴才情愿孝敬祖产三十万两,补贴内务府开支,求母后皇太后成全!”
圣祖皇帝十三子胤祥于世宗朝获封和硕怡亲王,推恩世袭罔替,胤祥薨逝,膝下有两个嫡子,居幼的弘晓袭封怡亲王爵,一直传到载垣身上,年长的弘晈另封宁郡王,因乾隆朝涉入弘皙逆案,被剥夺世袭罔替恩典;咸丰帝驾崩,载垣为辅政八臣之首,因僭越失仪,黜为不入八分辅国公,怡亲王世职,被钮祜禄氏做主转到弘晈一枝,载敦即为弘晈四世孙,现领镶黄旗觉罗事务,任阅兵大臣之职。
“没有这个道理!”钮祜禄氏推辞不准,“内务府尚且如此艰难,一座抄过家的王府又能宽裕多少,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不能为了我们娘儿们教你们王府上下过上节衣缩食的日子。”
诸王大臣尽皆汗颜:把那些王府的家底儿抖一抖,未必支撑不起大清朝的十年军费来,可谁又舍得呢?
载敦并不气馁:“母后皇太后明察,奴才所有,都是历代先皇与皇太后赏赐所得,国库充裕,奴才自敢厚颜讨赏,如今社稷艰难,奴才岂可置若罔闻?奴才为大清亲王,大清好,奴才自然好,大清有了难处,奴才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奴才能昧心,祖宗的英灵也不能宽恕奴才,请母后皇太后成全。”
诸王大臣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敢情你的爵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拿着人家的银子卖直取忠半分不带心疼的!
郑亲王承志随后附议:“奴才也愿孝敬三十万两白银充抵内库!”
承志和载敦一般,都是天上掉馅饼获袭王爵,载敦有这样的表现,他是不好推聋作哑的,要知道,八大臣中的骨干端华、肃顺可都是出自郑亲王一脉!
两王一开头,众大臣没有落后的道理,尤其是奕、奕譞兄弟,既是近枝宗亲,又不能教罪臣比下去,等肃顺认出五万两白银(肃顺被抄过家,家底薄),奕一口气叫了四十万两高价,其余大臣少则八千、多则十万,很快凑出了将近七百万两白银。
“国难见忠臣!”钮祜禄氏欣然说道,“命户部造册,一半算是国库向你们借的,一半算是你们对朝廷的心意!”
那拉氏全程没有表态,晚些时候与儿子撞面方才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东边裁了二十万两银子给你,我这个生母一言不发,就是因为她比我更疼你?”
同治帝未尝没有多想,嘴中毕竟不能承认:“额娘多心了!”
“你当钟粹宫一贫如洗么?”那拉氏冷笑道,“不提这些年的节礼孝敬,先帝驾崩,至少留了几百万两内帑银,这注银子,你见到了?”
同治帝一怔:“这——”
那拉氏淡淡地说:“我也没见到。”
同治帝默然不语。
那拉氏“哼”的一声:“里外不分!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普天之下,谁能比我更为你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