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刘大能的情况让宋泽想到以前的宋大宝,是以他对于刘家总是存着几分怜悯之心。忧心刘大能不能起床,家里又只有刘安一个巴掌大的小孩子,宋泽便时常让张颖做些吃食,端去给爷孙两人吃,他自己又常常去刘家帮刘大能熬药。 在二人还算上心的照顾之下,刘大能的身子日见好转。 天气越来越热,雨水却反常得越来越少,宋泽不得不将制作水车一事提上日程,开始细心研究张颖给他的图纸,学着自己动手制作。张颖也没闲着,又要兼顾地里的活计,还要将家里这群牲畜伺候好,两人皆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天下来总是累得腰酸背痛,话都说不上几句便各自沉沉睡去。 这日,两人好不容易得了空隙,宋泽便亲自下厨烧几个好菜,说是张颖近来太过辛苦,要好好犒劳张颖。张颖十分高兴,主动拿了张胡床坐在灶膛旁边帮着宋泽烧火。 宋泽做了茴香汤、蒜茄子、酥骨鱼以及香螺羹,叫张颖看的哈喇子直流。等到饭菜上桌,张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赞道:“好香啊!” 宋泽眉眼微弯,夹了一筷子酥骨鱼给张颖,柔声道:“那你就多吃点,瞧你都累瘦了。” “是有点瘦了。”张颖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端起大碗,闷头开干。宋泽瞧着张颖颇为猴急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自己也抬着碗跟着吃起来。 吃了一会,张颖突然抬头,问宋泽道:“水车做法学会了没?” 宋泽点点头,答道:“基本会了,做出来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明日我便去和村长商量。”顿了顿,宋泽补充道。 张颖闻言面露喜色,笑道:“太好了!若是村长同意做,可要先和他掰扯清楚,我们家只制作水车,材料安装等一切事物都要村里另外安排人手负责。” 宋泽嗯了一声,颔首道:“那是自然,你放心,我不会让咱家吃亏。” 听完宋泽的话,张颖微微叹了口气,道:“说来还是有些吃亏的,若不是我们自己着急用,村里本该给些钱财才对。” “算了吧,大家都不容易。”宋泽说着又给张颖夹了一块鱼。 张颖用筷子狠狠戳了一下碗里的鱼块,一边翻白眼,一边没好气道:“就你是好人!”宋泽就有这个毛病,容易心软又容易满足,张颖对他这点可谓是又恨又爱。 宋泽见张颖嘴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哈哈笑了两声,道:“你也是好人。” 张颖捏了捏手里的筷子,费了很大力气才看看压制住往宋泽脑门上戳下去的欲望。 吃完饭,张颖兀自去腌制酸菜,宋泽则是负责收碗。 张颖先是把准备好的小苦菜洗干净,用簸箕装好,端到院子里晾干,随后又去烧开水以及洗坛子。坛子是张颖之前去镇上买来的,容量不大,只能腌一点点。 等小苦菜上的水晾得差不多了,张颖这才将其一一放入坛中,又往里面加了一扇红糖,然后将烧好的水倒进去,接着将坛盖盖上,掺了些水封住坛口。 说起来这是张颖头一回用小苦菜腌酸菜,市面上常见的酸菜都是由大苦菜腌制而成。由于眼下不是大苦菜成熟的时间,她又急着给人家送货,是以先用小苦菜练手。 张颖腌完菜,宋泽已经把碗筷洗干净,并把家里的牲畜都喂饱了,张颖遂提议两人再去刘大能家看看。 两人刚要出门,三婶子突然过来了。张颖将人迎进屋中,笑道:“婶子可是有事?” 三婶子一脸严肃,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宋泽将二人打算说了一通,三婶子立时便板起脸来。 “怎么了?婶子。”张颖觉得有些奇怪,忙追问。 “你们还是别去了。”三婶子神色愤愤。 “为什么?”张颖不解,“刘大伯都瘦脱形了,刘安又小,我们不去搭把手,只怕早就死了。” “我看你们就是烂好心!”三婶子拔高声音,“现在人家都说你夫妻二人贪图刘大能家的二十亩地,所以才忙不迭的对着刘家献殷勤。” 张颖沉默了一会,道:“三婶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三婶子迟疑片刻,只是劝道:“从哪里听来就别问了,村里人都在说,一个个还说的有鼻有眼,简直不堪入耳!” 这时,沉默立在一旁的宋泽出声了。宋泽说道:“谢谢三婶提点,只是我夫妻二人并未做亏心事,而刘老伯又可怜得紧……” 三婶子见宋泽不听,心头有些不悦,当即出言打断宋泽的话,道:“不是婶子托大要教训你们,只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婶子知道你们好心,可别人却不那样想。再说了,他刘家又不是没亲戚,哪用你这小辈上赶着孝敬!” 张颖见三婶子似是不悦,忙上前打圆场,笑道:“婶子莫要生气,相公嘴笨不会说话,婶子不要同他见劲。” 三婶子见张颖虽是出来打圆场,却也没给自己一个肯定答复,想到自己空有三婶这个名分在,然对夫妻二人来说终究算是外人,不由神色有些黯然,只得小声道:“你们自己小心些,别给人留下话柄。” 张颖一眼便看出三婶子的想法,又道:“婶子对我和相公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爹亲叔大,婶子就如同我们的亲娘一般。” 三婶子心中的小阴郁被张颖的话一扫而空,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道:“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张颖见三婶子面色转暖,这才道:“婶子忧心的事情我会和相公商量过后再做打算,谢谢婶子特地来告诉我这些。” 三婶子又和张颖说了一会话,这才离开宋家。三婶子走后,张颖面色沉了下来,冷声道:“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在背后嚼舌根,莫不是刘家人吧?” “说也好笑,刘大能躺在床上快死了没人管,我俩不过是心血来潮做个好事,倒开始胡说八道了。” 宋泽思索片刻,道:“刘大伯实在可怜,如果我们不帮他,恐怕他这回熬不过去。” 张颖长叹一声,“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蜚语最要人命。今日先不去了吧,改天找机会和刘安私底下说一声,让他有事来找你就行,如果他爷爷还是老样子,让他每日来我们家吃饭便是。” 宋泽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张颖心知宋泽心中不快,眼下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一早,宋泽便去村长家商量做水车的事情。村长听完宋泽的来意,显得十分欢喜,忙不迭地答应了宋泽的要求。 宋泽从村长家离开,村长遂喜滋滋的和她媳妇说道:“宋家小子人不错,做水车这是好事,我得先去和里正通声气。” 村长媳妇忙道:“着急忙慌作甚!我们村的都还没做出来,若是让里正晓得了,倒让他们村先做,我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村长狠狠瞪了媳妇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骂道:“妇人之见!你懂个啥?”说罢一甩袖子出了家门。 村长媳妇被气了个倒仰,追着村长骂了好一会儿。 此事宋泽尚不知道即将会有大笔生意找上自己,回到家之后,便和张颖一起去地里忙活。 傍晚,刘安提着小篮子敲响了张颖家的房门。宋泽开门见是刘安在外,一把将人报了起来,捏了捏刘安的鼻头,问道:“小安怎么过来了?” 刘安将篮子举到宋泽面前,奶声奶气道:“爷爷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张颖接过篮子,见里面装了一块腊肉,忙道:“你爷爷好些没?” 刘安点点头,“好多啦。” 张颖转身进屋摸了一把糖果递给刘安,笑道:“好孩子,吃些糖果。” 刘安看了眼宋泽,没有伸手去接。宋泽勾起唇角,将糖果接过,塞到刘安手里,柔声道:“拿着吧。” 刘安这才怯生生地接过糖果,不过也没打开吃。 张颖笑道:“怎么不吃?不会剥壳吗?” 刘安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等爷爷一起吃。” 张颖闻言一愣,半响才伸手揉了揉刘安的头,许久没有说话。 刘安黏了宋泽一会,便说要回家去。张颖想了想,对宋泽道:“你送他回去吧。” 宋泽嗯了一声,抱起刘安走了。刘安乖巧地所在宋泽怀里,冲着张颖招了招手,“姐姐再见!” 张颖心头一热,也冲着刘安挥手,笑道:“小安再见。” 瞧着宋泽和刘安离去的背影,张颖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宋泽回来的时候,张颖已经睡下了。宋泽洗漱完毕,默默地爬上自己的小床。张颖被宋泽的动作惊醒,掀开被子坐起来,揉揉眼睛,“怎么现在才回来?” 宋泽有些心虚,小声道:“刘大伯身子不好,我帮他做了些活计。” 张颖叹了口气,披起衣服走到宋泽床前坐下,抓起宋泽的手,低声道:“你的在想什么我知道,想做便去做吧,至于村里人爱说什么,随他去吧。”张颖十分明白宋泽的心思,宋泽看着刘大能和刘安孤苦无依,难免想到他生病时宋大宝的境况。偏偏宋大宝命不太好,宋泽身子才刚刚好转,宋大宝便撒手人寰。 张颖不知道宋泽还要多久才会释怀。 “谢谢。”宋泽反握住张颖的手,温热的掌心烫的张颖有些失神。 “刘大伯怎么样了?”张颖压下心中躁动,问道。 宋泽道:“好多了,今早张大夫又给他扎了针,瞧着气色倒是不错,想着养几天应该能出门走动。” 张颖沉默了一会,叹道:“这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也是个可怜人。” 宋泽没有说话,握着张颖的手却又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