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贞观是一个官方女观,依稀是太上皇当朝时所建,位于城外皇家道观紫极宫的后山上,看上去十分寻常,但位置隐蔽且安全,因无甚名头,香火不旺,观中除了一名六十朝上的老主持,还有大小道姑十人,平时洗衣做饭,种菜担水,养些鸡鸭,俱是自给自足,生活很是宁静安详。 通常情况下,为先人守孝,多数人都选择佛家的庙宇,但卫夜身份特殊,几世以来,早就与道统结下解不开的缘分,此时为父母守孝,自然而然便选了道观,她也没撒谎,记忆中,林如海的确提过玄贞观,只是跟贾敏聊天时提到如今藏污纳垢的大户人家家庙家观,随口含糊其辞地感叹,大约只有玄贞观这样的皇家女观,世人才不敢胡来。 卫夜选择此处为林如海夫妇烧香祈福,自然事先递了帖子,这玄贞观倒也没有拒绝,但要求卫夜尽量少带下人,且除了住处,道观不提供其他,一切衣食等物,都需她们自己准备。 这一世不同于上辈子,上辈子作为郗道茂那会儿,卫夜既不缺钱也不缺人,日子自然过得潇洒自由,这辈子她来得迟了,林家上下俱被遣散,她身边只剩三瓜俩枣,虽不缺钱,却着实缺人,紫鹃固然能干,毕竟只是贴身伺候的,见识有限,而她要摆脱贾家,过上辈子那样随心所欲的生活,可要好好动一番脑筋了。 玄贞观提供的是一个袖珍小院子,总共才三间房,正房,东西厢房,院子里光秃秃的平整泥地,只在右侧,种着一棵脸盆粗枣树——难怪要少带人了,带多了也住不下啊! 卫夜住了正房,紫鹃和雪雁住西厢房,王嬷嬷带着春纤住东厢房,那些粗使嬷嬷丫头自然留在了贾府,这四人,便是卫夜目前全部的人手了。 贾家的下人帮卫夜把行李运到院子里便离开了,一点也没有帮着打扫收拾的意思,卫夜也没指望她们,想要与紫鹃她们一起收拾,却被紫鹃连劝带拉到了一边,四个人齐心协力,倒也很快把正房收拾妥当。 几个人到底是不惯做粗活的,只收拾了一间就累得不行,卫夜见状,当即让紫鹃去请来观里接待她们的道姑,恳请她们帮忙雇佣两名手脚勤快的妇人。 那道姑也没指望卫夜这样的娇小姐自己动手,听了卫夜的托付,也不意外,仔细问了卫夜的要求,当天傍晚便从山下带来了两名看起来朴实干净的农妇。 这两名农妇就住在山下,平时依附着道观做些活儿,比如说帮着观里不方便出入的道姑们采买些棉花、衣料、菜种等,还有忙不过来时,帮着缝补、种地等等,有什么干什么,道姑们虽不给她们银钱,但却也折成了价值相当的菜,鸡蛋,粮食等当作报酬,这么多年往来,也算是得到了道姑们的信任,这不,有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了她们。 这二人本身也老实勤快,乍一看到仙子般淡漠出尘的卫夜,手脚都不知如何搁,那眼里的敬畏惊叹藏都藏不住,又得知每月的薪酬竟比丈夫在外打工挣得更多,别提多高兴了,当即就忙活开了,生怕卫夜一个不满意,辞了她们。 眼瞅着两人手脚麻利地打扫清洗,比她们四个加一起都利索,别说卫夜,便是紫鹃等人也松了口气。 卫夜是打算实打实守上三年孝的,光靠紫鹃几个忙活肯定不行,这两名农妇粗看上去还不错,起码人品没问题,她如今在别人眼中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最好欺负的那种,在没有展露出让人忌惮的实力前,能低调还是低调点好。 就此,卫夜在玄贞观安住下来。 她刚上山时,是和在贾府一样拿贴近肤色的遮瑕霜将眉心痣掩住的,等在玄贞观安顿下来,自然就不必了,那两名农妇第二日再见到卫夜,眼都直了,行礼时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一副五体投地大礼参拜的架势,自那以后,在卫夜面前简直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就跟对着观里的神像差不多! 紫鹃等人也吃了一惊,如卫夜身体才十三的年龄,其实发育尚未完成,所谓女大十八变,随着慢慢成长,容貌上发生少许变化也很正常,可再怎么变,也不会一夜之间添了一颗眉心痣啊! 卫夜对此的解释是,在船上生病那几日,梦到林家先祖,怜惜她体弱多病,难续林家血脉,于是提笔在她眉心一点,祝愿她百病全消,身强体健,等她醒来,果然疾病全消,神清气爽,而眉间却多了这么一颗朱砂痣。 古人本就迷信,如紫鹃王嬷嬷这等深宅妇人尤其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闻言顿时深信不疑,反而大呼祖宗保佑,既然林家先祖插手了,那林家的血脉自然不会从姑娘这一代断绝了,她们这些世仆,也有了盼头,自此之后,这四人倒是更加忠心了! 玄贞观的静室里,那接待卫夜一行并帮助她们雇佣了农妇的道姑,站在老主持面前,将卫夜那边的动静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主持,随后便静静地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老主持出了一回神,摆了摆手,道姑恭恭敬敬地退下了,等屋里只剩下老主持,屏风后转出一道身影,竟是一名年轻俊美的锦衣男人! 老主持对这男人恍若未见,而这男人唇畔勾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径直往老主持对面的蒲团上一坐,漫不经心地问道,“母亲认识这林家小姑娘?” 男人是老主持三十多岁高龄得来的老来子,自然是宠溺无比,纵然如今身在道门,亦是放心不下,暗中时时来往,好在那人并非彻底不念旧情,对这般不妥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年在宫……我与她父母辈有过几面之缘,那一对郎才女貌,夫妻恩爱,被誉为一时佳话,谁知物是人非,竟这么早就去了。” 男人压根没把卫夜一行放在心上,若她那身为江南巡盐御史的爹还活着,未免让人猜忌,他定然不让母亲收留对方,可如今嘛——“母亲若是遗憾,照顾这小姑娘几分便是了。这姑娘父母双亡,一介孤女,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了。” 没有父母,与外家不睦,六亲不靠,孤零零一个人,便是死了大约也没人侧目,也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便权当是给母亲找个解闷的伴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