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舆驾亲临宁王府,足以显示出对小皇孙的重视。文武百官都不是瞎的,看见风头就借着贺喜的名义,搜罗了好些稀世珍品送往宁王府。一时间,宁王府外车马如龙。 满月宴,谢明也不避讳什么,铺张大摆一场,而朝廷上下审时度势,都尽了一份心意。秦王谢朗也是躬亲到场庆贺,只不过看着粉雕玉琢的小皇孙,心里面到底是意难平。 谢棠并没有前去参加满月宴,一来是不愿见谢明府上一张张小人得志的嘴脸,二来回宫之后似乎有些水土不服,身上不大舒服。未免落人话柄,她让木兰挑了几样礼物送去了宁王府。 “郡主,您怎么又坐那儿了!” 木兰一进门就看见谢棠对着窗户吹风,立即放下手上的药碗,拿了披风给谢棠披上,“天凉了,一早一晚冷着呢,您这会儿可不能吹风!” “我没事。”谢棠看着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地身体,无奈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大病,太医也说了不能整天闷着,要多透透气。你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点好。”木兰把药碗端过来递给谢棠,“再说了,您可是瑞星,陛下可在意着呢!陛下可发话了,让我们几个小心伺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奴婢第一个没命!”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能在意一下我这个孙女儿了。”谢棠拿汤勺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浓黑的药汁,目光中的温度一点点冷却,“葛平送礼还没回来?” “没呢,哪有这么快。” “是啊,哪有这么快……”谢棠在窗扉间向外探了探身体,仿佛要透过灰白色的砖墙,一探京城最热闹的府邸,“现在往宁王府送礼的人只怕要排队了。” “宁王府添丁,连陛下都多加眷顾,其他人当然要上赶着了。要是咱们小郡王还在……”话赶到嘴边,木兰猛地停顿住,小心觑着谢棠的脸色,见她低头喝药,神色如常,似乎是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才放下心来。目光一瞥,又看到院子里一道粉白色的身影,惊呼一声,“郡主,新和郡主来啦!” “新和?”谢棠拧着眉头放下药碗,外窗户外面看,果然看见新和带着两个丫鬟往屋子里走,便上前扒着窗户朝外面挥手,“新和,你来啦!” 新和郡主看到谢棠,抿嘴笑了笑,加快脚步往这边走。 谢棠也转身向外迎客,二人在殿门口相遇,“你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没去宁王府吗?” “去那里做什么,受人冷眼么!”新和拍了拍谢棠的手,“你回来之后我们就见了两面,还没有好好说过话。与其去那里找罪受,还不如过来咱们姐妹俩说说话。” “啊,你原来是跑我这里躲清闲来了!”谢棠佯怒,作势就要推新和郡主出去,“木兰,快过来帮着我送客。” 木兰旁观她们笑闹,不见动静,新和郡主则哈哈笑着,撇开她跑进殿里,指着她道:“出宫一趟,怎么变成了个泼皮。我好心来看你,你还赶我走,我就不走!” “还说我,究竟谁是泼皮呀!”谢棠卷起袖子就追过去。 玩闹一阵,新和突然捧住了谢棠的双颊,笑容渐渐敛去,“这才几天呐,我看着你都黑了不少,养了这么久都没能养回来。” 谢棠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山上的水不养人。” “可是也没见木兰怎么变呀!”新和郡主视线移到木兰身上,略显疑惑,又担心她受了刺激,自己扛着不肯明言,担忧道:“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事情可别憋在心里,和我说说也一样。” “好啦新和,我没事的。”谢棠知她是一番好意,抬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腮帮子,“我只是不太适应山上的日子,回来之后又一时缓不回来,这才看着弱了些。我没有事的。” “可是这样子看你……”新和打量了谢棠一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最不禁太阳晒,以前和你一起玩,从东宫到御花园都能晒破一层皮。可每次养好了,总会比以前白上不少,看得人又爱又恨。如今这幅模样,该是在山上受了多少的罪呀!” 谢棠看她一副扼腕叹息,恨不得替自己受罪的模样,既是感动,又觉得好笑,“好啦好啦,不就是黑了点嘛,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我都不觉得有什么,多养几天就好啦。” 她不想过多的讨论这个问题,恰好木兰端来了新鲜的桃子,赶紧塞到新和郡主嘴里,“这桃子不错,你尝一尝。” 新和郡主被桃子堵住嘴,顺势咬了一口,浓酸的汁液把牙齿都酸化了,“啊呀你这是什么桃子,酸死啦!”她把桃子拿出来,赶紧灌了一口水。 “葛侍卫的母亲在自家庄子上种了一片桃树,说桃子熟了拿给郡主尝尝,可是葛侍卫这个愣头青听得一知半解,把还没熟透的桃子也摘了。我们宫里面堆了好多,郡主又不好意思再退回去,只能没事儿洗两个分着吃,吃的牙都酸倒了。”木兰解释着,把果盘撤了,“这几天拿顺手了,一不留神给郡主拿了这个,郡主见谅。” 新和郡主一连喝了两杯水,嘴里的酸味才淡了去,谢棠托腮看着她,“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的,只是酸了些,多吃几口就好了,最难吃的是……” “贵妃娘娘到——” 外面小内侍高声唱礼,谢棠说话一顿,看向新和郡主,“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新和郡主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我进宫请过安就往这里来了,没听说娘娘说要过来。” 虽不明其意,二人还是即刻站起来,相互整理了一下仪容,一前一后出门迎接。 “新敏拜见贵妃娘娘。” “新和拜见贵妃娘娘。” 仪态雍容端方的叶贵妃伸出两截玉雪手腕,分别扶住两个孩子,牵着她俩往里走。“好啦好啦,自家人哪里有这么大规矩。” “好久前就听说了你身子不利索,原以为没什么大事,今天听新和一说才知道你还没好。”叶贵妃落座后,牵起新敏的手握在手心里,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犹如悠扬的牧笛随着溪水潺潺而来,“好孩子,到底是什么病,一直拖了这么些日子,我看你比回宫时又清减了不少。” “回娘娘,没什么大事,是太医在帮我调养身体,用药温和,所以才一直不大好。”谢棠欠身一拜,“有劳娘娘挂念。” “你没什么事就好。”叶贵妃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什么事情也不要闷在心里,这世上没有大不了的事情。” 听出叶贵妃意有所指,谢棠没有接话,很是乖巧的立在原地,听她继续往下说。 叶贵妃一使眼色,在旁侍候的知梅与知玉静悄悄退下,接到谢棠点头准许的木兰与碧苔也紧跟着出去。左右无旁人,叶贵妃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你现在是咱们大周的瑞星,可不能随意闹别扭。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再怎么不舒坦,那也是你的弟弟呀!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的。” 谢棠眼睛略略一动,明白了叶贵妃的来意。只怕是有人见自己一直称病,觉得自己在和宁王府较劲,现在请叶贵妃来做说客了。她心里头觉得好笑,自己是不待见宁王一家子不假,可也不会一个人窝着生闷气。如今不动只是想抓紧时间调养身体,未免之前南下时受了损伤而不自知,没想到这一举动被误会成这样子。 不过她也没想着解释,脑海中思绪流转,做出一副被人戳破心事的尴尬神情,耷拉着脑袋低声说:“我没有。” 叶贵妃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你这傻孩子呀,事已至此你能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才回来了,又何必上前去触陛下的逆鳞。陛下最希望看到的是你们和睦相处,何况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你对他好,他将来也会对你好的。” “我身上背着的名声不好,怎么有机会对他好,我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再者说了,”谢棠语气清淡,似是不经意间的慨叹,“如果这个弟弟我能毫无芥蒂的对他好,又有什么理由怨恨曜城的谢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