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从省城买了一斤上海牌大白兔奶糖,留了一半在家里,其他的带到医院,分给姚红英和平时关系较好的几个护士。 许护士拿到以后,直接剥了一颗放嘴里,糖纸小心的折好放回白褂口袋。 “方医生,你参加一趟婚礼回来,怎么开始发起喜糖了。”含着糖,笑嘻嘻的打趣。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姚红英轻轻掐了一下许护士的脸颊,“我们方医生脸皮薄,不许开她玩笑啊。” 说完谄着脸对方圆说:“我的份子钱都准备好了,你抓紧哈~” 不等方圆过来,她已经笑着跑开了。 方圆摇头浅笑,回到诊室开始工作。 “方医生,上午那个张干部找你看诊,我说你请假还没回来,她说自己明天再来。”护士进来告诉方圆。 “我知道了,谢谢。” 昨天参加完婚礼回来已经很晚,回县城的汽车早就没有了,她留在省城的家里休息一个晚上,早上才坐车回来。今天是张惠云针灸的日子,她事先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让她白跑一趟了。 下午有一台截肢手术,方圆作为蒋医生的手术助手,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都快到下班时间了,她回诊室发现张惠云已经等在那里了。 方圆带着笑容走过云:“对不起,我上午请假没有事先和你说一声,听护士说你明天再来,怎么下午就来了?” 张惠云脸上浮上浅浅的笑容,矜持地道:“没关系,我也才刚到不久。因为今天是定期针灸的时间,我怕拖到明天效果要打折。”针灸两次她就明显感觉到有效果,想坚持下来把老毛病彻底根治了,而且她今天也有别的安排。 方圆笑而不语,让张惠云脱鞋子躺到诊床上,开始给她针灸。 这时门诊壹室的其他医生陆续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留针期间,方圆抓紧时间写今日的工作交接事宜,把她和蒋医生负责的几个病人情况记录下来,下班时一起交给今天的值班医生。 时间到,方圆替方惠云拔针后,把病历本写好给她,自己继续坐回去写工作交接。 张惠云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在方圆的对面坐下来。 “张医生,你这一手字真秀气,我看其他医生字迹都挺潦草的,根本看不明白写的什么。” 方圆写手术方案、记录病程的时候,是正常书写。写病历和开处方时候,也是用一种天书般的“医生体”,这种又称密码体,估计也只有医生间才能看懂,医生书写潦草原因很多,她也只是照前辈的老路在走。 “张干事,我还要等一会才能下班,你这边针灸好就可以离开了。”方圆抬头笑笑,继续整理手头的工作。 “我等我儿子过来接我,先陪你坐一会。”张惠云闲适的翘起二郎腿,打量着方圆道。 方圆不以为意,她把交班日志写好,拿到了值班室,回来把一方小诊室再收拾清理一下。 “张干事,我马上要下班了,诊室这里下班后不能留人,要不你到外面候诊厅等?”方圆看见张惠云还在,开口提醒道。 张惠云站起来,拿起黑色人造革包,点点头,跟着方圆出去了。 方圆直接去了女更衣室,把白大褂脱下来挂好,换上米黄色的咔叽布外套,一头秀发打散重新梳成两条光洁的辫子,辫子在脑后交叉挽成弧形用别针固定。 走出大厅的时候,看到张干事站在医院前面的空地上,有一个男青年骑着自行车在她旁边停了下来,两人正在私语。 张惠云也看到方圆了,她发现方圆脱下白大褂,区别之前专业爽利的模样,别有一番年轻娇美之态,伸手招呼:“方医生。” 方圆朝她点头微笑:“张干事,回去注意休息,两天后见。” 张惠云身旁的男青年看到方圆后,有一瞬间的愣神,一双眼睛直白的盯着她不放。 见方圆要离开,他连忙扯了扯张惠云的袖子。 “张医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儿子薛文青,现在在粮食局上班。”张惠云自矜的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男青年。 张惠云的儿子和方圆差不多的个子,皮肤略白,脸上颧骨高眼睛微突,勉强算是一个长相整齐的男青年。 方圆朝他点头招呼,心里有些疑惑,薛文青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哪里听到过。 “方医生,感谢你积极治疗我妈腰痛毛病,像你这样的好医生,我回去就给你们医院领导写感谢信。”薛文青停好自行车,跨步走出来,热情的朝方圆伸出双手。 方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微感不适,她故意忽略了薛文青伸出来的双手,摇手道:“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千万不用寄感谢信过来。” 说完转身离开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薛文青?不就是张医生要介绍给她的那个外甥吗?那么说,张惠云和张医生是两姐妹? 头尾一串联,她才醒悟,怪不得张干事刚来看诊时,对她一番打量,评头论足的,原来是来相看她的。今天这是让她儿子再来看自己的么? 想到这,方圆心里微怒,觉得这一家子人太不讲究了。 薛文青讪讪的收回双手,直到方圆的背景消失,他方回过神来,冲着张惠云道:“妈,这次介绍总算靠谱,小方医生人真是不错啊!” 张惠云看着儿子刚才愣神的样子,已经不大高兴了,她戳了儿子一记:“你这没用的东西,这就不错?我看你以后啊,一准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薛文青连忙搭着她妈的肩膀哄道:“哪里能啊。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啊。你叫二姨使使劲,早点和小方医生通个气,我们就把这事定下来吧。” 张惠云抖了一下肩膀,把儿子的手甩开:“你想得简单,婚姻大事能儿戏么,这个小方现在勉强能入我的眼,不过还要再观察观察,看看她的表现再说,什么时候让她把户口本拿出来,先去查一下她的家庭成份,要确认她的背景根正苗红才行。” “她能上大学,又分配到县医院工作,肯定不会是五类子女,你就操心怎么把事情办了吧,你还想不要抱孙子了。” “以前政治审查不那么严格,难免有疏漏的,你这么心急火燎的,我倒后悔今天让你过来看人了,看把你迷的,我现在发现,这个小方医生也不是个简单的,小妖精似的。” 薛文青听了他妈这么一说,有些紧张和后悔起来,他连忙端正态度道:“我哪有心急火燎的,我这是想早点把婚事定下来,好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好好为社会主义服务。” 张惠云白了儿子一眼,不再理他,她催促薛文青推上车子,她跳到后座,母子俩乘着自行车离开了。 方圆回家的时候,看见方晓琴拿着徐大江的毛衣出神。 “妈妈,怎么又把爸爸的毛衣拿出来了?”方圆把布包挂起来,过来拢着方晓琴的肩问道。 “我想把这毛衣拆了,给你织件衣服,再织件背心给大毛。” “你舍得啊?”方圆问,徐大江的衣服不多,冬天没有补丁的毛衣就这么一件,这么多年了,她都舍不得拆,还会时常拿出来晒晒太阳,免得被虫蛀掉。 “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舍不得。你爸知道这衣服给你们姐弟穿,他也会高兴的。”方晓琴打起精神问,“你想要织圆领还是鸡心领?” 方圆拿起这件灰色的毛衣闻了闻,上面只剩下樟脑丸的冲鼻的味道,属于爸爸的气息已经消散了。 “给大毛和小毛各织一件毛衣吧,我毛衣好几件,现在还不用。” “我想过了,给大毛和小毛各织一件,线也不够。你的毛衣有两件都小了,袖子都缩到上面去了,我想拆了给他们两兄弟。”方晓琴道。 “你看着办吧,记得给爱丽也织一件。”方圆先进屋洗手去了。 方晓琴气笑,喃喃自语:“生怕我亏待你妹妹似的。” 吃饭的时候,方圆把省城肖阿姨告诉她的事和方晓琴说了,方晓琴心事重重的搁下筷子,想了一下后,催促方圆道:“你快点吃,吃好以后我们去你大姨家一趟,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方圆看着她妈妈食不下咽的样子,早知道晚点告诉她了。 陆拥军和方晓玉见大晚上的妹妹和外甥女两人过来,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听方圆把省城房子空置引起邻居觊觎的事说了,方晓玉破口大骂:“这些下三滥的东西,自己没本事,倒是盯上别人家的东西,这是想明抢吗?” 陆拥军让方圆不要着急,他这两天抽空去一趟省城,先了解一下情况。 方晓琴感激道:“姐夫,那就拜托你了。” 姐姐一家对她们一直很照顾,特别是丈夫过世以后,徐大伯的大儿子新红当兵的事,也都是走了姐夫这边的关系才能去的,现在家里没有成年男人,只有她和女儿,遇着大事只有想着来这里求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