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拙那儿离开,薛芜拎着一份豌豆黄去了薛桑的院子。 “师妹,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没进屋子,薛芜朗声朝屋里喊了句,走到院子里树底下的一个树墩上坐下。 将豌豆黄放在面前的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上,他双臂往后撑着抬头看。中午阳光很烈,就算有树叶层叠的遮挡薛芜的眼睛也没能坚持一会儿。 闭上眼,眼幕绯红一片,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脸上笑意不变,没有说话。 薛桑在他旁边坐下,双腿并拢斜放着,顷身越过薛芜拿起豌豆黄,低头小口吃了起来。 “师兄,你还是这么喜欢这个地方。” 一小个下肚,薛桑拿出随身的手绢在嘴角轻抚两下,缓声开口。 “难道师妹不喜欢?”薛芜闭眼笑道:“我记得你坐下的位置是你亲口管我要的。” “呵呵。”想到当时的场景,薛桑勾唇笑了起来,接着半是懊恼半是羞涩的说道:“都怪那根棒棒糖,我记得好像是草莓味的吧。” “不是草莓味,西瓜味。”身子往后一躺,薛芜闭着眼准确的躺在薛桑腿上,嘟哝着像是撒娇道: “师妹,头发。” “好。”薛桑温顺答道,双手在他的短发上轻轻拂过,薛芜的头发开始缓缓的变长。 每次薛芜下山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薛桑替他“接发”,而薛桑只有第一次稍微有点反抗意思,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要是让师父知道他交给我的引灵术被用来给你接头发,不知道你又会受怎样的罚。” “师父不会发现的。”薛芜声音渐小:“他老人家一直以为这是山下的高科技。” 头皮酥酥痒痒的很是舒服,身上铺着细碎的阳光,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薛芜迷糊着做起了梦,梦中恰好是他和薛桑小时候的样子...... ~ 薛桑院子里有两个石磨大小的树根木墩,打她上山住进这个院子起就在了。 薛芜受不住约束,板凳对他来说是用来打架而不是坐的,床铺对他来说是夜间用来看话本的幌子,他房间里的窗户往往担当着门的作用。 许是有天被六合操练的累了,他忽然就想寻个舒服点的专属座椅,最好是在树下、天空底、清风能到达的地方,要是再能瞄到自己院子前的小路就更好了,方便他躲避师父。 于是薛桑院子里的树墩子被他瞧上了。 坐着能漏过梨树枝叶看见天空,四面通透总有风,而且正对着那条小径,简直是为他度身定做。 就是刚被砍下,屁股坐下去还有些刺。 挠了挠屁股,小薛芜想了会儿,转身从自己屋子拿了些东西过来,有砂纸、小锤子、小铲子。 将树根旁的杂草去掉,泥土埋平整,然后用砂纸细细打磨树墩表面。埋头如此这番弄了半个多小时,小薛芜吹开树墩表面的细屑,在坐上去,这下眉开眼笑了。 “你在干嘛?”身后传来软软的声音,薛芜转头一看,是大眼睛三头身的小薛桑,她正满脸天真的看着自己。 知道这便是素未谋面的小师妹,也是师父的侄女,更是他不能得罪的对象,薛芜眼珠儿滴溜一转,从怀中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棒棒糖。 “我没干嘛啊,你要吃糖吗?” “要要要!” 薛桑伸出小短手眼巴巴的够着,自从来到山上她再也没见过甜甜的糖果,此时一看见嘴里就好像尝到了味道。叭叭咂摸着小嘴,她连着蹦了好几下,可拜薛芜所赐,就是够不着。 “想吃?”拿着糖将手背在身后,薛芜笑道,小小年纪,眼睛里满是狡黠的光。 “想吃...”薛桑可怜的对对手指,眼眶里开始蓄泪。 “想吃的话,要答应我一件,不,很多件事。”薛芜开始坐地起价,可小薛桑此时脑袋灵光了,伸出一只手指头道: “一颗糖,换一件事!” “好...吧。”瞧着师父像是要从屋内出来的样子,小薛芜连忙答应下,伸手扶住小薛桑的肩膀道: “第一件事,你去求师父,说让我教导你。” 小薛桑眼里只有糖,此时左瞧瞧右瞧瞧他两边手上都没了糖的踪影,拧着小身子不依: “不不不,糖,我要糖!” “我还要一个和你一样的小板凳!” 叫嚷的声音有些大,生怕她将师父引过来,薛芜赶忙一只手半捂住她的嘴,一只手从身后拿出棒棒糖,低声急道:“在这里、糖在这里,我们说好,你办好了第一件事我才给你糖。” “小板凳也可以分你一个。”反正本来就有两个树墩,分她一个不吃亏。可小丫头竟然会讨价还价了,他作势将糖放进嘴中,威胁她道: “记住你答应的事情,不然、不然我就自己把它全吃光!” 眼神跟着糖一直走到小薛芜的衣襟内,直到小薛芜放好糖,拍拍胸口,小薛桑才撅起小嘴,颇为认真的看着他道:“好,我答应你,事情做好了之后你一定要给我糖哦!” “肯定!”小薛桑昂起头答应的很是利索。 他们俩这边刚说好,紧接着六合就过来了。 薛桑扯着六合的衣角将事情说完,六合没有多大犹豫便答应了,自此,这两个小树墩便成了她们俩专属的地方...... “师兄,好了。” 五指在发间柔柔划过,薛芜舒服的后颈一软,头差点从薛桑腿上落下。手扣在腰间的剑上,他陡然睁开眼。 青草香萦绕鼻尖,他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手慢慢从腰间收回,腰腹使力缓缓坐起,他一边用手拢起长发一边道: “谢谢师妹,我刚刚做了个梦,师妹你猜我梦见了什么?” “想必是话本子里面的某个佳人。”薛桑笑着揶揄他,递过去束发用的玉冠。 “唔...确实是个佳人。”薛芜笑着斜看她一眼,接过玉冠:“可惜是个五短身材还泪眼汪汪找我要糖吃的小佳人。”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薛桑脸上慢慢腾起红云,而后才偏过头羞赧道:“师兄你又打趣我。” 羞赧着,眼光撇过放在一旁的茶壶,她又顺手的给薛芜倒了杯水奉上。 等薛芜接过去手上的重量一轻,她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心下无语极了,她无奈一笑,索性伸出手朝薛芜道: “师兄,这次的糖呢?” “这次我有答应给你带糖么?”薛芜吃惊道,接着又笑:“带了一个相公还不够,我以为你有了相公就不用吃糖咯。” “哎呀,师兄在说什么。”这次薛桑真是羞的满脸通红,也再没心思给薛芜端茶送水或者其它了,只顾着捏着树叶玩。 清茶的滋味怎会如此苦,薛芜挑剔的看了眼淡褐色的茶液,挥袖放下茶杯语带戏谑的道: “师妹,你早上给曲梵喝的茶里面是不是放了销魂引。” “师兄发现了呀。”薛桑更不好意思了,头垂的更低。 “这样做,不好。” 从小一起长大,尽管薛芜语气没什么变化,可薛桑怎么听不出来他话中深深的不赞同。 抬眼仔细看了他片刻,薛桑没有更多的收获,想了想才开口道: “可是我怕,而且师父说这样做对他也好。” “是师父叫你做的?” “是啊,师父说他另外有凡尘心。师兄你放心,我放的不多,不会对他有任何伤害,我只是怕...” “是怕他不愿还是怕死。”薛芜笑着接口问道。 “怕死。”薛芜扬起脸很快接口,然后又不确定似得呐呐道:“也怕他不愿。” “你喜欢他?”拳头捏紧,薛芜此刻没有了伪装声线的力气。 “喜欢?”薛桑听到这个问题却失笑道:“我们今早不过刚才见面,我怎么会喜欢他。” “如果说喜欢的话,我应该是喜欢师兄才对。”她的笑脸一如以往的清甜。 薛芜心跳几乎停止。 “这种玩笑话师父耳朵都听出茧了,你猜猜我现在耳朵里有多少个茧?” 薛桑对自己的依赖和潜藏的占有欲薛芜看的分明,可他不笨,当然也看得出来她的占有欲来源于自己对她已成习惯的放纵。 第一次她说这句话是在愚人节,说起来也是自作孽,他早上刚给她科普愚人节的意思,下午就收到了恶果。 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他想,当时自己的样子肯定特别像一只呆头鹅,幸亏她很快道出了那句愚人节快乐,不然他的大脑可能会开心到烧糊掉。 可是不管几次,只要她说,他就会失控。心跳骗不了人。 “呵呵。”薛桑笑:“那么师兄不生气了么?如果师兄不希望我给曲梵下销魂引,那么我就不下了。” “你下了也没用。”薛芜笑道:“小拙给他解了。” 薛桑这次没再接话了,可是脸上笑意的突然消失,任谁也看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 说起来,她最开始并没有多不喜欢小拙,只是隐约看得出那个女孩儿周身有浓重的血腥杀戮气息,觉得有些不舒服而已。 可她要伤害师父。 那次无意间看到小拙对师父怨毒的眼神,其中刻骨的阴森让她差点从屏风后的椅子上跌下来。 从那以后,她便看不惯小拙。 而且就算她说给师父、师兄或者任何人听,他们谁也不信。 “还是因为那次的事?”薛芜开解她道:“放心,这世上没有谁能伤害师父,就算是小拙也不可能。” “而且你吃的豌豆黄也是她做的。” “你说什么?”薛桑掩嘴惊慌道:“这不是你从山下带给我的?” “不是。”薛芜耸耸肩:“山下的东西一个比一个污染严重,哪有小拙的健康。” 嘴唇气得直发抖,薛桑狠狠瞪了眼薛芜,扬手将剩下的豌豆黄往院子外一扔,接着头也不回的进屋了,顺便将门也紧紧的关上。 薛芜此时才知事情的严重性,可想来想去,师妹在气头上现在不便解释,他也失去了一项能惹她欢颜的法宝。 再次落坐在树墩子上,他的神情颇为懊恼。 “嘿兄弟,这山上还有做头发的地方?你头发怎么突然变长了?”曲梵嘴里塞着一个豌豆黄含糊不清的道,一边还上手去摸薛芜的头发。 “怎么,你也想要?”正好来了个傻的,薛芜毫不犹豫的给他挖坑:“想要的话去找我师妹,她就在屋里。” “切,别想骗我去触霉头。”曲梵占了薛桑的位置坐下:“刚刚我都看见了,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惹得我们的小师妹这么生气。” “没干什么,就是告了个白。”片刻,薛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