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奈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 他接下来没说什么了,在脸前挥挥手掌,驱走一只嗡嗡的蚊子。 虽说年轻,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儿,谁喜欢被人这样形容? 还是应该用“正经”二字替换。 是啊,早睡早起,不喝酒,连烟都抽的薄荷烟,还不泡吧,简直就是年轻人的楷模,可以说非常正经了。 就是不知道,在感情上的作风怎么样。 乔奈更好奇这个。 这就酝酿了下,说:“像你这样的男孩子,应该没谈过几次恋爱的吧?” 闻寒面色平静:“我什么样的?” “就很……正经啊,一看就不会在外面乱搞。” “你想表达什么?” “不会一次都没谈过吧?”乔奈故作惊讶地,用激将法说。 他在那边沉默了两三秒,坦白:“两次。” 接着又更正了下:“一次。” 乔奈好奇起来,问:“到底是一次还是两次啊?” “一次。” 他回答得漫不经心,抬手拉了拉身后的窗帘。 “刚刚怎么说两次?” 闻寒头转向她,“你不打算睡了?” 乔奈诚实地说:“害怕,不敢睡,也睡不着。” “你呆着吧,我要睡了。” 说着变换了个姿势,后脑勺仰在墙上。 乔奈从地上挪过去,离他近了一点,倾起上半身,把他刚才遮上的窗帘重新拉开,开得更大了些。 室内变得明亮许多,窗框的倒影覆在光洁的地面上,还有他们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闻寒眼睛从地上转移到身旁,乔奈脱了鞋放在一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她发觉了注视,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他身形僵了一僵。 她花了妆,眼线和睫毛膏的漆黑蔓延了眼皮上下,显得眼窝深又黑,偏偏口红还没脱色,皮肤还格外得白,她默默转过脸来的时候,鬼魅一样。 原来,女人花了妆是这个鬼样子。 …… 乔奈发现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和他对视了会儿,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别开了脸,说。 乔奈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又摊开腿平放在地板上,仰头看上面的星星月亮。 这样便看不到她脸上涂鸦一样的化妆品了,看清楚她的轮廓,没有别的东西混淆视听,很纯粹的漂亮。 头发很多很密,鼻尖挺翘,下巴尖尖小小。 乔奈又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就及时收起目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假如是吕高伟,一定早就把家底都跟她坦白了,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boss? 这时闻寒想通了,也是不想再被她拐弯抹角地打探,说:“第一个是个没心肝的,不算女朋友。” 乔奈心里咯噔一下。 关于她自己的事,她咄咄逼人地问:“怎么就没心肝了?” 好一会儿没听他回话,乔奈也怕自己问题太多了让他反感,于是又说:“算了,不想说可以不说。” 但她还是死性不改地问起另一个问题:“那和第二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她想起那天在烤肉店,看见的那个长相清纯的女孩。 他喜欢这种类型的? 闻寒没敷衍她,回答:“我一个朋友的妹妹。” 然后就不愿意再多说了。 “和第一任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你们女人,都很好奇这种问题吗?” 乔奈快速用力地点头:“对啊。” 然后,他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拒绝回答。 不说就算了,反正她也知道。 黑暗中,寂静中,闻寒看了她半晌,突然说:“才发现,她和你有些地方挺像。” 乔奈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哈哈哈,是嘛……” 低了低头,话尾虚弱。 闻寒靠在墙上合上眼,“一样话多。” 乔奈乱七八糟的思绪,因为这轻轻淡淡的四个字,一下子被击得烟消云散。 再去看他,他在闭着眼,看不透是在想什么。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犯困了。 乔奈安静了好一会儿,自重逢后就涌现出的愧疚感越来越强烈。 她多像,一个感情骗子。 在这种精神洁癖一样的自责中,乔奈歪着头,慢慢睡着了。 在混沌中回归到数天前,奇迹一样地接上上一个没做完的梦。 他在超市认出她,手掌箍在她的手腕。 她本人还在极力狡辩。 闻寒深深看了她一眼,接着,却放开了她。 淡漠地转身,把背包甩到肩上。 始料未及的乔奈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过身边,和自己擦肩而过。 不过,这不就遂了她的心愿? 拎着沉重的购物袋走出超市,路的两边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她看来看去,没再见到刚才那个身影。 失落和期待中,瞥见他转进一个胡同。 乔奈飞快跟过去。 胡同里的路,和蛛网一样的复杂,比刚才超市的一排排货架更像迷宫。 这次不同的是,她不再躲避,到处寻找起他。 抬头时,他坐在一面矮墙上,指尖晃荡一瓶玻璃瓶的可乐。 “找我啊?”他说。 乔奈问出她的疑惑:“你刚才不是抓到我了吗?为什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她有自尊,也更要颜面,梦里也一样。 用一句客观些的话,大概需要这么说:为什么,你又变得这么不在乎。 闻寒轻松地从矮墙上跳下来,把空掉的可乐瓶丢到垃圾桶里,野猫在觅食,被吓得尖叫了声,飞快溜走。 窄窄的胡同里,他路过她身边,衣角没碰到她一下。 “没错,是找到你了,难道一定要做点什么?” “这么多年了,其实早把你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背对她挥挥手再见,转身走出了这道长长的胡同。 睁眼醒了,心情还沉浸其中,好一会儿没平复下来。 她的心情在一块盆地里,离平底不算陡峭,四周坡度也很缓,但就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不高兴是因为,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打击,这个原因占多数,另外少数的原因是什么,她来不及想,鼻子痒了痒,打出一个喷嚏。 惊扰得闻寒眉心皱了下,还在睡着。 清早空气很冷,乳白的雾气氤氲在楼下花圃,叫了一晚上的青蛙都歇下来了,小鸟儿替换着上岗。 叽叽喳喳,蹦蹦跳跳. 心烦。 天还没亮,玻璃外面,除了晨雾的白,只有无尽的天青色。 看样子还早。 乔奈趴过去,瞄了眼闻寒手上的表。 还没到五点钟。 她伸个懒腰,准备再睡一会儿,余光瞥见他腰腹下方,顶着裤子的一块隆起。 乔奈在一秒钟内明白了那是什么,往上看看他的脸,还在熟睡。 一晚上过去,他下巴上冒出一点青色的胡茬。 年轻人,果然有精神。 乔奈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不敢再去看他。 她的心情终于从盆地里爬出来了,由此替代的,是耳垂上,火烧一样的滚烫。 又睡了一会儿,没时间概念,这一次,是被太阳刺痛眼皮才醒的。 听见楼下隐隐传来工人操作的声响,乔奈走下楼去看看。 她下去没一会儿,闻寒就醒了。 揉了下眼,打着哈欠把额前头发往后抹了一把。 扭过脖子,看见一旁空落落的地板。 他看着那里,两三秒,早起困倦的脸色,逐渐变得冷硬。 这辈子也就和两个女人一起过夜过。 先不论昨晚发生的事,一睁眼,结果居然是一样的。 自己被孤零零地遗落在这里,另一人不知去向。 再不论对方身份是什么,反正就是不爽。 是由今天这次,想起了五年前的那次,心里就窝着一团火。 等困劲儿去了,情绪很快平下来,走下楼。 工人们都过来上班了,他下着楼梯,看到乔奈冷得环着手臂,哆哆嗦嗦,和工头面对面讲话。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抬头望过来。 闻寒不紧不慢地走下去,他昨天睡得很不好,被她硬拉着聊天到半夜,脖子酸痛。 一出门,外面更冷,乔奈缩起脖子,厚厚的头发扑在瘦削的背上。 闻寒走在她身后,盯着她头发看。 这头发还能起到点御寒的作用。 她突然顿住步子,他胸膛差点撞上她。 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想稳住她的两边肩膀。 手心却没握上,及时反应过来,收起来,往后退两步,保持男女之间,不逾矩的距离。 乔奈回过身时,他已经站定,她表情严肃。 “所以,昨晚他们两个都没担心我们?” 闻寒不以为然地耸了下肩,绕到车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在乔奈上来的时候,他懒懒靠在椅背上,歪歪头,昨晚落枕的脖子咯吱咯吱。 “回去找他们算账。” 乔奈踩下油门,从中控台里拿出墨镜,带上去遮阳,顺便遮一遮,刚才照了镜子才发现晕成熊猫眼的妆。 她的形象啊…… “等着瞧吧,没他们好果子吃。” 她一脸信誓旦旦,唇角紧紧绷着,闻寒瞥了一眼,手背撑在下巴上,脖子扭向窗外,唇边不易察觉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