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一楼,烤肉的盛宴已经开始,略显拥挤的屋子里,弥漫着肉香和笑语。
为了防备叫人看到火光,门口用布衣拼成的帘子挡住,还特意在帘子下面压了石头,防止被风吹开。
陈安大口啃着熟肉,边吩咐掩灭火种,一边安排着值夜的次序。
吃罢饭,疲累已极的人们早早地躺下休息。曹正、石娘,以及郭司马和郭平被安排在二楼,其余人都在一楼打地铺。
曹正将朽坏的矮塌用力压实,一大半让给郭司马和郭平,剩下的则拼在一起,与石娘和衣而卧。
连日的紧张和奔波早已耗尽了他的精力。夜夜天当被地当床,心头绷紧的那根弦根本松不下来。
如今坚实的四壁了给他久违的安全感,他几乎还没有意识到舒缓四肢带来的舒适,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他梦见了翻滚的洪水和雨中大堤上闪烁的手电筒光,梦见了幽深庭院中覆着绿苔的青砖。
天地旋转,他一头扎进一个漆黑的圆洞中,触手是冰凉的土壁,黑暗憋得他透不过气来。
猛地惊醒,撑身坐起,满身大汗。
呜呜风声,与寒气一同渗过墙面,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无声无息,一只粗糙的大手从背后拢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
曹正用尽全身之力挣扎,耳边却传来细不可闻的低语:“是我!别出声。”
是陈安的声音。
他停止挣扎,在黑暗中看到陈安眼中闪烁的微光。
陈安冲窗外努了努嘴,曹正疑惑地侧耳倾听。
窗外,风在呼啸。
“……嗒……嗒嗒”
“嗒……嗒嗒……”
风声中,有微弱的马蹄声时断时续。
曹正瞪大了眼睛。
是谁?!
蓦地,一声粗哑的嚷声传来:
“头领们这事做得可真教人不痛快!兄弟们追了这么多天,马蹄子都快跑撅了!好么,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是胡语。
“少说两句吧,喝了两口酒就跟吃了酵瓜的牛一样,胡唚。”同行人敷衍道。
“还说酒呢,兄弟们费了这么大劲,眼瞅着跑到了沙海边儿上了,给了这么点酒就打发了!”粗嗓子越发恼火起来。
“悄声!你这话要是让史头领听见,拔光你的牙!”同行人慌张起来。
话声断了。
“哼。”过了片刻,粗嗓子哼了一声,但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不是我在背后议论他们,大家都说向东是不对的。那伙汉人要去西州,总该是要往北去的,哪里会绕一个大圈从东边兜出来?那么远的路,渴也渴死他们!”
“头领们做事总有自己的考虑,咱就别瞎想了。干好手头的活儿,把这一片搜一搜,回去交差完事。”
“得了吧!他俩为了谁守东边谁守西边,吵成那样,你眼瞎啊!他俩本来就不对付,闹到一起,还能有好?”粗嗓子反倒大声起来,不忿道:
“搜搜搜!这可是汉人的地盘,要是一旦撞上他们的人,咱们这十几口子够人家一刀的不?”
“嗨,离他们的城远得很呢,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
同行人看来对粗嗓子的乌鸦嘴很不满意,语气也不客气起来,两人嘀嘀咕咕,骑马顶风,径直往烽火台而来。
陈安轻声叫醒了郭司马和郭平,经过曹正身边,冲他点了点头,像一只豹子般矫健地沿着楼梯向下蹿去。
“什么人?”郭平伏身靠近窗边,眨了眨仍显惺忪的睡眼。
“沙匪。”曹正嘴角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