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都郊外乱葬岗,乱林子里沿着坡下便是粗陋的人家和乱七八糟的的栏杆,是真正的“山重水复疑无路,尸暗血明是鬼域”。
楚鸢换了衣服,一身干净简单的白衣,头发随便扎了个高马尾,手里提着新买的酒绕开空地和树下练武的小鬼和已经挂了牌子的刺客,推开小丘上歪斜栅栏挡着的破宅院。
破栅栏还特别不经推,楚鸢一碰就掉皮,再一用力直接“咔嚓”一声——
栅栏:我裂开了。
“……”楚鸢面无表情地把朽木怼了回去,强制粘合,直接把栅栏抬开踹一边,强盗似的进门。
瞥了一眼横躺槐树下被落花埋了半截身子的胡茬子醉鬼,楚鸢提着手里的酒坛子和酒碗放在石桌子上一坛酒,猛地举起另一坛酒,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反手就砸向身后人,酒坛连个旋都没打,笔直冲着酒鬼去——
“咚”一声,酒鬼眼都没有睁开,稳稳接住了飞来的酒坛子,先摸索着开坛子灌一口,“咕咚”几口黄汤下肚,翘着二郎腿感慨一声:“好酒!”
楚鸢翻了个白眼,转身直接坐在了石桌子上,抱臂看着喝酒的男人:“你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戎厌黎用袖子擦了擦嘴,“你师父出马,哪有拿不回来的人头?”
“你可真好意思,”楚鸢倒没反驳,自己给自己倒了碗酒,“就你这满脸胡子和打扮我可看不出来你是罗刹的‘双刀’之一,干脆别叫迦楼罗了,叫醉鬼萝卜挺好。”
“萝卜不行,我不爱吃萝卜,”戎厌黎自顾自地嘀咕完,扒拉扒拉自己身上的落槐花,突然想起来:“咱们今天吃槐花饼吗?”
楚鸢一言难尽地扫了一眼他满身的槐花,又想起他很久没洗澡的事实,抬手按住抽动的眼角:“我不吃,你自己做完自己吃。”
“我自己做就自己做,”戎厌黎捧起一把槐花,长满胡茬的脸依旧能看出英俊,看不出来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你这次任务怎么样?”
“和槃多婆一起,你觉得呢?”楚鸢不贪杯,喝完手里这一碗就扣好了酒坛子。
“怎么?”戎厌黎一脸兴致勃勃,“你阴他了?”
“也算,也不算,”楚鸢琢磨着说辞,毕竟萧明岚的消息是她从暗桩那打听的,但是最后人也是她杀的,“其实也没必要阴他,去年西域一行他受了重伤,到现在也无法养回来,昨个他和萧明岚对刀差点输了——”
楚鸢好像笑了一下:“他老了。”
虽然也刚刚三十,但是对于罗刹的刺客来说,伤痛才是衡量价值长短的标准。
刺客的刀慢了,更快的刀就会割喉,进而取代。
罗刹刺客的八鬼众也不过换人不换名。
“这么说是没错,但是他受伤,任务却总是派向雨季的江南,”戎厌黎晃着酒坛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丝毫不在意已经掌管了任务分配的楚鸢怎么想,“刀是有了伤口,可它却锈得太快了……唔,当年的,只剩下三个了。”
楚鸢抿了抿唇,指甲掐着皮肉没有言语,滑下石桌又把篓子里的棋摆开了。
“迦婆离、迦摩、乾闼婆……”戎厌黎津津有味地念着这些已经替换过数次的八鬼众成员,看着楚鸢的背影,笑着,像是玩味和打趣,“我家娃娃好大的本事。”
“你话怎么这么多,”楚鸢无声呼出一口气,回头瞪了他一眼,“有空闲的就去洗澡换衣服,把你的胡子剃了。”
戎厌黎笑了一声:“你还嫌弃我,你第一次出任务我还带着你蹲过茅……”
“——戎伯今晚回来。”楚鸢淡淡开口。
戎伯,戎子渊,罗刹“双刀”之一,八鬼众第一刀阿修罗。
戎厌黎张了张嘴:“……”
“所以,”楚鸢勾了下唇,师徒俩使坏的模样如出一辙,“你不整理一下自己吗?”
“他回来我为什么要整理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见情郎,真是的,”说着,戎厌黎嘀嘀咕咕起了身,抱着酒坛子就往屋里去,边走边不讲究地闻了闻自个,“他回来也风尘仆仆的……对,我可以洗好了笑话他,哎,也没有什么味道啊。”
“屋里没水,你去山林子后面的河里洗去。”楚鸢故意说。
“洗澡我不拿衣服皂子我洗个屁,”戎厌黎抱着衣服东西出来,对着楚鸢,气势先摆出来,“哼,我走了,今晚你做饭!”
“得,”楚鸢认同,“今晚我下毒。”
“不能下在你戎伯碗里!”戎厌黎警告完看了一眼天色,顶着满头槐花就出去了。
楚鸢忍俊不禁,但笑意还没有抵达眼底就散没了。
夕阳的余辉浅浅打在她脸颊,高挺的鼻梁以及薄唇,她其实看上去就是个薄情相貌,不是个有福气的,不笑的时候一眼看过去注意到的绝对不是美,而是锋利。
迦楼罗说她还有三个仇人,也侧面敲打她动作太急已经引起了天魔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