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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为自己没看清人便张嘴乱咬而汗颜不已——当然,一边擦,亦不耽误她边好奇追问。瞧着那贺执总是一副好相与的笑面模样,教她伤了也没有半分怨言,不由又愈发软了语气,问道:“贺执哥哥,说起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难不成也跟阿雀一样迷路了?我就说嘛,这宫里就是这样,弯弯绕绕,像个偌大迷宫,要是第一次来,真是叫人找不着北……贺执哥哥,你、你也是和家里人一同入宫,来向太后娘娘祝寿的?”

这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今年三品下朝中官员,竟也有资格入这长寿宴?

她可没听说过朝中有姓贺的大官呀?

贺执看出她面上神情怀疑,间或夹杂些好奇情绪。

索性亦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点头过后,又三言两语表明了自己的处境:“我父年初方才升任户部,此次我也是初蒙圣恩、随父入宫贺寿。”

“因是家中庶子,少有人在意,那宴会上觥筹交错,我却因身患奇症,滴酒不可沾,实在呆得无聊,想着能进宫的机会又确实少有,便找了个机会出来走走。没成想一走便迷了路,又不敢闹出动静引来宫人,只得在这等着,看会否有好心人路过——如此这般,阿雀,说来也巧,便这么等来了你。”

“我……好心人?”

“难不成不是么?”

贺执笑笑。

似是全不觉痛,只浑不在意地抖了两下衣袖。顺势便藏住虎口那骇人牙印。

正要说话引人离去。

少年眼神一低,忽却见她袖中露出一角红木雕花盒。

怔愣间,竟忘了平素行事说话的分寸,径直将手一指,便已开口问道:“阿雀,”他一寸不差、指向那木盒,“你这又是藏了什么新鲜宝贝,瞧着却怪精致……能不能拿来给我瞧瞧?”

此言一出。

阿雀正愁自己伤了人家、却搜遍全身上下也无礼赔罪,听他提起,瞬间却才反应过来,掏出二哥送给自己的宝贝糖盒。

“这……这是……”

她面露难色。

心里当然是舍不得。

然而人都说了,她更不好意思藏着掖着不给人看,只得将那盒盖掀开。心想这糖原也不好吃,大概又是二哥打哪搜罗来给她的补药,裹了层糖衣罢了,给这体虚病弱的哥哥正为合适,便也不再犹犹豫豫,从中捻了颗最最圆润可爱的丸子,放到贺执手中。

“这是我哥哥给我的糖。说是糖,却苦得很,”阿雀道,“但我想吃了总归是对身体好的。二哥知道我打小不爱吃药,常常便使这样的把戏——虽说我已托了我二哥,得空时到太医处拿些药来,到时再转交给你。不过贺执哥哥,你脸总这么白,八成亦是气血不足、合该是要多吃些好东西的,我刚又害你流了血。你、你要是不嫌弃,吃颗糖,我们便一笑泯恩仇吧……如何?”

贺执听罢,一时失笑。

却竟当真从她手里接过糖丸,眼见着小姑娘一副眼巴巴不舍模样,依旧老神在在,将之捻在手中仔细把玩,末了,凑近轻嗅片刻,眉头微蹙——亦只一瞬。

又换作如旧温和模样,将那糖丸原样放回盒中。

“是好东西,留着吧,”他说,“我打小是个药罐子,一闻便知道,这是扶桑国的灵药,远渡重洋而来,千金难求。你哥哥愿把它留给你,的确如你那日所说,是待你极好的。”

“那你还不用么?”

阿雀忙问。

“我毕竟、毕竟一不小心咬了你一口……下口不轻,若是处理不当,估计得要留疤的……贺执哥哥,你可带了家仆来么?这样,我们先一同回御花园去罢,得叫他们给你包扎才好!”

说着便要拉他离去。

然而她毕竟个子小,力气亦不及人家,拉了几下也没个反应。局促之下,不由又回过头去。

却正撞上少年噙笑眼神。

“不急,区区小伤罢了。”

贺执轻声道。

他今日显然心情极好,一改初见那日少言寡语的沉默个性。此刻将她拉回面前,双手扶住小姑娘瘦弱肩膀,最后由上及下,认认真真打量了她一眼。

“你若真要偿还,”末了,竟又温声打趣起来,“雀雀,不如将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些。等你长得珠圆玉润,和善可亲了,我再向你讨回这一口的账。你我之间,如此,便才算是两清了——”

阿雀一愣。

心想两清两清,怎么听却都不像什么好词,只是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又见面前少年眸色微沉,分明是笑着的,笑着看向她,眼神却陡然一转,慢悠悠晃过她身后、不过十步远,那积得厚厚一层灰尘的宫门。便也忍不住循之望去——

彼时的她又哪里知道。

一墙之隔,一门之隔。那被人以手中弩/箭抵住喉口之人,这一日,这一时,已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于清醒中得见一面。

而等她回过神来,贺执早已收回视线。

只摇了摇头,又作势牵起她的手,说是莫要耽搁了时辰,让家中父兄着急,便拉起她、往那依稀灯火通明的大道走去。

直等走得远了。

“你方才到底在看什么,贺执哥哥?”

阿雀的声音遥遥自风中传来。足沉默了许久,终于,又有另一道男声接上她话茬。

似是叹息,似是感喟,不过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贺执说,“宫闱繁华,本应奢靡无度,却竟有这样破落冷清之地,稀奇得紧。想来……曾住在这里的哪位娘娘,一定十分不受宠。”

“一定十分……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