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了一口气,往前的十八年,他从不知情为何物,可因那把折扇,退了婚,毁了这女子的清誉,让他心生了一丝歉意,周旋来此地后,经过这些个时日,他清楚晓得,往后的大半辈子,他已寻得心上良人,入了心魔,再也走不出了。只是眼前女子,似是不明他心意,还是,她真的入了道门,此生只有断情绝爱的念想……
“今日园里是没法动工了,我们去烹茶休憩一下可好?”
“好。”
此前让宽叔宽婶去东西市买的各类东西都堆在后院杂物房,还未来得及拆箱,正好趁着今日雨天,将东西分类整理一下,李玄玄冲着屋里唤道:“兰娘,去烧山泉水来,再配几样甜的点心,放到朝槿轩,我和阿蒙去杂物房整理,过会去烹茶听雨。”
兰娘应声,“小姐,喝咸茶还是甜茶,打茶粉么?”
这时流行的吃茶方法是茶粉点茶之道,烤炙茶饼、碾碎成粉、点茶后再放些胡椒、盐巴,倒和后来的中原地区的胡辣汤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只管将泥炉温上,山泉水备好,今日我要试新茶。”
这时的长安城及繁华,各地茶叶种类齐全的很,只是尚没有信息发达到能有人将不同的茶汇总整理罢了。且众人都喜追捧皇室贵族,宫里头兴煎茶,外面就学样做。李玄玄打算另辟个蹊径,集古今能人之长,站在他们肩上,创新一番。
秋雨瑟瑟中,青衣公子撑起了油纸伞,遮住了他身边白衣姑娘的身形,伞下两人缓缓而行,瞧着背影,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宋清尘高过李玄玄一头,他低头瞧见她肩膀有些淋雨,就抬手勾了她右肩的薄纱,朝着自己拽了拽。此刻竟是后悔了,自己怎么不撑两把伞。不过李玄玄未曾上心,她满心想着拆货的惊喜和快感,快步推开杂物房。
满屋盒子、包袱,像是在静待主人光临。李玄玄虽笑容肌无力裂不开嘴,可心中无比开心,最近忙着书院布局,竟把这些宝贝忘记了,她撸起袖子,指挥着阿蒙,拆的不亦乐乎。
直到在这微凉的深秋,累的的流出汗来,她才意识到这道姑仙风道骨的散发,厚重发丝闷得难受,今日未带发带,她四下张望,直到眼前一亮,“阿蒙,你右手边的锦盒上的丝带帮我拽下来。”
“束发么?”
李玄玄点头,伸手去接。
“我帮姐姐系吧。”
“也好。”
许是她在拾弄茶叶,发丝间竟有一抹淡淡茶香,扰的他心里痒痒的。
那锦盒的丝带是朱红色,系在青丝之上,衬的佳人面色更加红润。
宋清尘呆呆的望着他,心乱了。
“阿蒙。阿蒙?阿蒙?愣着在想什么?”李玄玄伸手递给他一个木盒,让他接着,可这人不知怎么发呆了。
“哦,没什么,姐姐。”
“你……你是不是想家了?”
“嗯?”
李玄玄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在一只方形柜子上,刚好有些累了,她指了指对面另一只柜子,示意阿蒙也坐下,两人休息一下聊聊天,“你不是说你是离家出走么?你来这十多日了,要不要写封家书?”
“嗯,我明日下山去驿馆。”
“你博学多识,想来家中长辈教养的很好。年轻气盛可以理解,毕竟有家还是好的。”
“姐姐,我不是离家出走,我那日胡扯的。只是其中有些复杂,不好同你说,我便寻了这个托词。我是要回祖籍去的,可是心中有些挂念此地,不舍得走,所以多留恋些时日罢了。姐姐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这有什么可气的。行走江湖,谁还不能有点故事呢。家中父母可知道你的行程?”李玄玄心道,保护隐私,人人有责,这算不得扯谎。
“我父母早亡,家中长辈知道的。”宋清尘见姐姐不生气,又赶紧解释。
“那便好。竟没想到,你同我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人。”
“那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了。”他脱口而出。
这“相依为命”竟在冷冷的秋雨里显得异常温暖,捡个弟弟也不错,李玄玄起身拍了拍阿蒙的头,“不要相依为命。”
阿蒙抬头看着她,自己许是又说错话了,阿翁常日里总教育他谨言慎行,君子切不可轻佻,轻诺之人必寡信,他自诩规规矩矩了许多年,怎才姐姐面前却将那些不是之处,践行个遍,心下有些懊恼,抿了抿嘴唇,不敢多言。
“不要相依为命,姐姐带你吃香喝辣,游遍人间才是。”李玄玄敲了敲刚收整好的木盒,轻点下颌,示意他搬起来。
两人朝着朝槿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