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池朗看着李玄玄远去背影频频咋舌,他将合起的折扇在手中敲了敲,“宋清尘啊,宋清尘,金屋藏娇啊,这十七公主远比传闻中更加倾城倾国啊。”
“闭嘴!”宋清尘瞪了他一眼。
“阿蒙,”舒池朗耍起无赖,柔声撒娇,“我不管啊,宋公还未出山南东道便已寄出家书,想来是不相信你同我一起能早早回淮南去,这是对我的不放心和鄙夷。你既然祭出我的名号干这等欺世采花、于理不合的行为,我必得对你负责。”
宋清尘打趣道:“平康坊里那些个莺莺燕燕还等你负责呢,我就不劳舒公子费心了。”
舒池朗败下阵来,忽然正色,神情恳切,“你赶紧修书一封,让令令寄出。总有归期,何必在此逗留?”
宋清尘垂眸,眼中飘过一丝晦暗,“总归是我大意,丢了折扇,遭歹人利用,毁了她清誉。我……我总要弥补她。”
“你这话说的我便不爱听,是那四郡主有目的的着人偷了你的折扇去,故意栽赃陷害你和十七公主有染,且不说你才是受害者,但就看她两的关系,保不齐是李家内斗,殃及了你这无辜小鱼,她们弥补你才是。”
“怪不得你周遭狂蜂浪蝶,如此看淡姑娘家的清誉。”宋清尘不屑。
“你怎么弥补?难道以身相许?莫要做梦了,清醒一点,宋公子!你瞧十七公主的阴森可怖的样子,哪有半点想嫁做人妇的姿态?”
“是我厚颜,想赖在此地,这理由总可以吧。”宋清尘直抒胸臆。
舒池朗进一步试探,“她再不济,也是圣上钦点的公主,你们身份悬殊,不合适。”
“不出十日,我便离去,不好么?”宋清尘不想讨论两人之间隔着的山高水远,他甚至一点都不想去探究那距离,若是隔着山水,山该有多高,水该有多深。但他知道,一旦有了念想,所有的困惑、难处、地位、差异,都不过是在去完成那个念想的路上,踏破的荒芜、垫脚的碎石、滚过的车辙,助他更进一步而已。
“你和李敏有退婚的龃龉,两家之间不会再有婚配。你若强求,不过难为自己,何必呢?”
“若能强求,为何不试?”
舒池朗叹气,以前只觉得宋清尘于感情之事是顽石一块,早晚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上一桩婚事,谁料这块顽石竟生了裂缝,开出花来,还是独一朵那种,花求雨露土壤滋润,顽石只有缝隙,两者并不相合,怎么看都不是一对合适的。
眼见日上三竿,到了午膳时候。
“当当当!”
兰娘轻叩房门,“公主,那舒公子还在前院,可要准备饭食么?”
“和阿蒙聊么?”
“嗯。”
“既然是阿蒙的朋友,叫宽婶准备便是。”
“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李玄玄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出房门,“我去看看。”
兰娘抬手,轻扶她手背,公主自打上次不慎摔昏,醒来之后就似换了个人,虽然常日仍是一副冷淡模样,可却时常流露出一些同往日截然不同的性情,比如喜欢入厨房,侍弄些好吃的东西,比如着手做些以前从来不曾想的事情,创建书院,比如,好似话比以前多了许多……
虽然这些变化有些时候让人捉摸不透,还有时有些出其不意,让人费解的行为,但是兰娘看来,这些都是好的变化,因为她的主子——十七公主,开始变得充满烟火气息,似仙女忽然开窍,有了些许七情六欲一般。
即便只是偶尔那么一点点,一瞬间的转变,但在兰娘心里,这番变化是好的。
宽婶已习惯公主来厨房溜达,有时她兴致来了还会指点一二,这样的主子当世并不多见,他们反倒不觉得主人要求多,还觉得自家公主平易近人。
她满脸慈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忙伸手向木柜上的食盒,将盖子启开,“公主,快来看看,今日醉云楼,那掌柜推的头牌菜色是金齑玉鲙,你宽叔拿了木匣,将冰片堆盘整盘装了来,我们今日吃黍谷饭可好?”
只见鱼脍切的极薄,层层铺展做芙蓉花开的样子,肉质看着便肥美诱人,透过白嫩透粉的薄片可见鱼脍下铺着厚厚的碎冰。
秋时的冰价远比夏天还要贵些,因富贵人家的地窖的冰室存的冰块经过炎炎夏日用的七七八八了,而这时鱼肉肥美,若要鱼脍滋味鲜美,必须用碎冰镇着,可见这道金齑玉鲙价值不菲。
本来没什么食欲的李玄玄,见了鱼脍忽然觉得腹中空空,竟是饿了,问道:“‘金齑玉鲙’,那‘金齑’是什么料汁呢?”
坊间食生鱼肉片成风,大的食肆所用鲜鱼差别不大,都是当日出水的活鲜,但各家鱼脍的风评却差别很大,倒不是好坏的评价,而是针对不同滋味的形容。
而这差别就在料汁上,鱼脍为菜色的根本,而料汁就是菜品的灵魂,坊间“酸香鱼脍”就是以香醋为主调制的料汁,“饴品鱼脍”是以糖霜的甜味为主调制的料汁。而能拿出唤作“金齑玉鲙”的食肆,东市上不下几十间,因而同是一道菜,味道差别大了,即便是醉云楼的掌柜,也要隔一段时日,换个新创的料汁,以此为噱头吸引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