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被送来医院了。
谁送她来的?
是……陈牧雷。
那他人呢?
周云锦有点慌了,眼睛四处寻找陈牧雷的身影,转头却发现他不仅没走,反而就坐在旁边的排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周云锦的反应全程被陈牧雷看在眼里:“在找我吗?”
“……”
“醒了就找我,雏鸟情结?”
“什么是雏鸟情结?”
周云锦不解,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她嗓音沙哑,陈牧雷把先前从她书包里翻到的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矿泉水还是阿元妈给她的那瓶,没开过封的,周云锦现在虚弱的很,拧了几下都没拧开瓶盖。
陈牧雷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她,没有想帮忙的意思:“我家的墙你都能翻,瓶盖却打不开?”
周云锦放弃了拧瓶盖,双手握紧瓶身,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虽然这里是医院,也并没有和他单独相处,在这个人的注视下周云锦还是感受到很重的压迫感。
陈牧雷问:“卖水果的那小胖子和那个女人,你认识?”
周云锦点点头,陈牧雷讽刺道:“我就这么把你带走了,他们也没拦着,看来你们也没什么交情。”
“他们是好人,”周云锦小心斟酌用词,“你别去找他们……麻烦。”
“那小胖子刮花了我的车,你说是谁给谁找麻烦?”陈牧雷站起身,难得没有暴躁地凶她,“姑娘,你是不是克我?咱们商量商量,你别再跟着我了行吗?你看你每次见着我,你也没遇到过什么好事,说不定我也克你,咱们给彼此留条路不好吗?”
“我家住那儿附近。”
这话之前在陈牧雷发现她跟踪自己的时候问过,她就是这么答的。
陈牧雷当她是惯性撒谎:“你家房子不少。”
周云锦辩解:“我这次没跟着你。”
“听你这意思还有下次?”
真要命。
陈牧雷背对她极其无奈地抹了把脸,忽然转身弯下腰,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视线与她齐平,严肃且认真地问她:“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忽然靠近,一张五官帅气又张扬的脸就在她眼前几公分处,而她整个人几乎被他困在怀里这一小方天地,周云锦很少与人这般近距离,吓得心猛地怦怦跳着,瞠大双眼,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这什么反应?以为我要亲你?”陈牧雷皱皱眉,恶嫌之情毫不掩饰,“死了这条心吧,我对孩子没兴趣。”
陈牧雷保持那个姿势没动,一直等着她回话,但等来的却是周云锦越来越红的脸蛋——憋气憋的。
周云锦偏过头去解放呼吸,忽然看到他白衬衫上那个被她抓出来的爪印。
“我以为你刚才会走掉的。”
“我倒是想走。”陈牧雷视线落在她偏头过来的这边脸蛋上,看到了那道新添的细长的伤口,“没想到你人都昏过去了,手还死抓着我不放。”
陈牧雷忽然想起上次在他后备厢吓唬她的时候发现她身上的那些伤,几乎每次见面她都这么狼狈,一直在受伤。
“周云锦,”陈牧雷第一次正式称呼她,“我给你一次机会坦白,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分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动你。”
周云锦倏地抬头重新对上他的视线,陈牧雷有一瞬间好像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一抹光,但那抹光转瞬即逝。
“我不是坏人。”周云锦道。
“没有坏人有你这么倒霉的。”陈牧雷讽刺,“我换个问法,你还想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周云锦垂下眼,片刻后又抬眼看他,鼓起勇气问道:“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你说什么?”
陈牧雷一脸不敢置信,这姑娘的脑子被打坏了吗?
“我没地方去了,”周云锦说出了一个令自己特别难堪的事实,“没有人要我了。”
“你家人呢?”这话似乎戳到了她痛处,陈牧雷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脸倔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你?”
“我会做饭,会做家务。”
“就凭这个?我花钱雇人也比你强吧?”
周云锦轻轻摇头:“因为,你好像也是一个人。”
“……”
周云锦跟踪他那么久,发现他除了有个小弟,那个小院并没有其他人出入,他没有家人。
陈牧雷沉默良久:“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的事吧?”
“记得。”周云锦点头,她怎么可能忘记?
他又向她靠近了些,周云锦身后就是墙,没地方躲了。
陈牧雷刻意压低了嗓音问她,眼神里有几分故意装出来的凶狠:“看见过我杀人,还敢让我收留你?”
“我有留意新闻,一直没看见有人被杀的消息爆出来,我也去那家饭店打听过……是我误会你了,”周云锦盯着他的眼睛,“对不起。”
陈牧雷怔住。
他活了二十五岁,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没有人和他道过歉,因为没有人觉得对不起他。
周云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自己无理的请求,只见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又只像讽刺不像笑,然后就转身走了。
周云锦掀开被子下床的一瞬有些脚软,扶着床缓了一下马上拎起书包追了出去。
已经后半夜了,医院门口依然有不少等待接客的车。周云锦追出来的时候,陈牧雷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周云锦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路旁聚在一块抽烟的司机过来揽客,问周云锦:“去哪儿啊姑娘,打表走。”
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司机见她不搭茬,转头去问其他人,可惜问了几个人都没有要打车。司机回到自己车前,见周云锦还在。
“姑娘,还不回家啊?受伤了还一个人乱跑,你家大人呢?”
周云锦背好书包,做了个决定,打开后车门上了车:“去小宅门巷北巷。”
司机掐了烟:“诶,走!”
陈牧雷的家,周云锦已经很熟悉了。
院门紧闭,周云锦敲了敲门,毫不意外没有得到回应。她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站都站不稳。
院门外有一条矮矮的长形石凳,虽然不长,但够宽,周云锦枕着书包蜷缩在石凳上,回想着在医院和陈牧雷说过的话。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虽然陈牧雷是一个人,但至少他有家可归。
而她呢?
从医院出来,陈牧雷去洗浴中心泡了个澡,找人按摩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才打车回家。
他快走到家门口时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垃圾短信。陈牧雷随手删了短信,刚掏出钥匙,突然发现他家院门外好像躺着一个……人?
现在凌晨四点了,会是谁?
等他走近,借着昏暗的路灯一看,顿时骂出声来:这个小姑娘属什么的?黏皮糖吗还是万能胶?
他陈牧雷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