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朝的时候,果然如严拾美所料,满朝的谏臣仿佛吃了怀王府里炸过的火·药,纷纷上谏弹劾。
阚氏一族根基颇深,掘地三尺也难以断根。如今身怀赫赫战功的老怀王一朝惨死,还连带着整个王府都一块被夷为了平地,不论是旧党余孽、还是新朝文臣,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一处,将矛头通通指向了魏郯。
小皇帝陈胤被魏郯养的性子软弱无能,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着殿下的文臣一个个脸色狰狞、如狼似虎,他揪着龙袍缩着脖子,目光反倒是朝着魏郯所在的方向求救。
“督公……”
“众同僚说得有理。”
魏郯此话一出,殿中方才哭天抢地要求彻查魏郯的群臣,倒是有大半愣在了原地。
魏郯如霜的视线缓缓扫过殿下众臣,躬身朝座上的天子道:“三朝老臣遭难、帝京城门被炸,的确应当彻查。”
殿中有不怕死的怀王旧年门人、工部右侍郎巩行之站起,高声喝道:“要查便第一个查你!查问你东厂为何夜半集结、查问你阉军为何包围王府、更要查问你魏郯为何残害忠良!”
“放肆!”魏七闻言怒喝一声,当场便握上了腰间的短刀,却被魏郯沉沉一声“魏七”拦住。
“小小一个后朝宦官,如今也能在前朝撒野了么?”殿中巩行之挺住了脊背,颇为不屑地开口,目光却是意有所指地一直看着魏郯。
魏郯眼中闪过一抹红光,唇角却勾起笑来:“巩大人所言极是,是本督教养属下不利,魏七出言不逊,自是该罚。”说着,他冲魏七摆了摆手,示意他上前,“自掌十下。”
魏七平日里娇气怕疼,这会当着众朝臣,涉及魏郯的脸面,倒也硬气了起来。
他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狠手朝自己嘴上打去,每一巴掌都使了十足的力气,在这太和殿中响彻了众人耳边。待到魏七这实打实的十个嘴巴子打完,他嘴巴已经打裂,黏稠的鲜血都滴到了地上,魏七却梗着脖子一声都没吭。
这血腥的场面直骇得殿中文臣气势短了三分。
魏郯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口:“方才巩大人进言要查我东厂,本督并无异议;今日若无众同僚上奏,本督本也打算奏明圣上,恳请彻查怀王府一案。”
“只是要查的,却并非只有我东厂一家。”
魏郯的目光如利刃,一寸一寸地剜过殿中众人。
“先查你工部,军器局管造军火,王府爆·炸的火药自何处而来,天子脚下到底是如何瞒天过海藏匿大批炸·药?”
“再查城门军,爆·炸当夜城东驻守军队为何无故添了一倍人手,爆·炸险些破开我帝京城门,是有人里应外合还是蓄谋已久?”
“三查顺天府,爆·炸之前怀王府便已着火,我东厂得了消息前去救火,可直至爆·炸之后大半个时辰,顺天府才派人姗姗来迟,若非玩忽职守、莫不是生了什么异心蓄意任大火蔓延?”
“四更要查怀王府,”魏郯嗓音愈沉,“这爆·炸自王府内部而起,我东厂前去救援,却在怀王府外因爆·炸折损了众多人手,本督更是险些命丧当场——本督也想知道,到底是王府内混入了奸细加害怀王、还是有人设了一石二鸟之计,要灭我东厂、谋我摄政提督的位子?”
这四问语罢,殿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没了动静。只站在朝臣中间的严拾美,缓缓朝魏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大理寺和都察院遍布魏郯的暗桩,能查得出什么事、揪得出什么人,全凭魏郯一句话。
浑水摸鱼、乱中取胜罢了。
*
下了朝之后,魏郯便召了御医前来为魏七看伤。
方才还铮铮铁骨,这会却喊声震天,半个皇宫的鸟都被惊飞了。
“呜呜,干、干爹……”魏七满脸是泪,抽噎着哭喊,“……太疼了,干爹太疼了……”
魏郯唇角溢出一抹笑,少见地接了他的废话:“干爹不疼,疼的是你。”
魏七一面任凭御医给自己涂药,一面哭丧着骂自己:“我、我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非得接话!非得接话!现在好了,不光、不光嘴疼,指不定我这张脸就……就坏了。”
“坏不了,”魏五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伤口浅的很,疤都不会留。”
“你当然能说风凉话了!挨巴掌的又不是你!”魏七委屈又气愤地冲他发火,“你当时怎么不知道拦着我!”
“你太快了。”魏五道。
魏七刚想继续回嘴,却被魏郯打断:“行事不够沉稳,挨了教训也是活该。魏五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坐上了掌刑千户的位子,你是该同他好好学学。”
魏五朝魏七丢过来一个慈爱的眼神,魏七刚要回他一个不屑的表情,却因此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魏郯勾了勾唇,继续落井下石:“以后你多跟着魏五行事,总不能一直做个使役宦官——也是时候让你进东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