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打开门扉,见尔东辰立于阶下最前,比两年前长高数寸,气质也成熟了许多。尔东辰向阿漓投来久违的笑容,随即领夙沙家迎亲众人向新娘子施礼,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道路。 颜艺莲步迈出门槛,不禁回首相望,立即敛色随众人前往正厅…… 一行人来至正厅,颜父与大夫人再次叮嘱颜艺遵“三从四德”,勤谨持家,做好夙沙卫的贤内助。 “贤婿,如玉自幼娇生惯养,所做不周的地方多多包容,好生照顾她……”颜父说着竟眼泛泪花,而颜艺低垂螓首,身体微颤,好似不舍伤心。 “小婿,一定会对如玉无微不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夙沙卫施礼,语气坚定。 “姐夫,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话哟,要是你欺负姐姐,我们可会找你算账。”但颜萱话锋很快被大夫人拦住,她只好嘟嘟嘴不再言语。 嘱咐过后,颜艺在颜府送亲人的簇拥下踏上迎亲马车。此时大夫人也不禁泪水汩汩而出,颜艺被团扇掩面看不出神情。最后,大夫人松了紧握的手,颜艺掀帘坐入车中。莘玲、阿兰和阿漓三人拿着喜饼礼盒跟在车后,步行跟着迎亲的队伍。 阿漓见莘玲嘴唇嗡动,好奇低声问道,“阿兰,莘玲嘴里默念什么呢?” “莘玲在背‘障车文’呢,待会新郎官那边可能有人会‘为难’咱们。到时莘玲说完,咱们赶紧把礼饼喜糖分给那些人,他们才会让出道路,让马车走过去。”阿兰慢慢解释道,阿漓方恍然大悟,心觉这古人结婚门道甚多…… 待迎亲队伍走进街巷,果有一群人挤在路中央,拦住了新娘马车。莘玲走向前,向众人福身施礼,浅笑道,“多谢各位亲朋捧场,现奉上一篇文还望各位通融。‘自古事冠人伦,世绵凤纪。庭列鼎钟,家传践履。儿郎伟峨,炳灵标秀。娘子贤和,玉秀兰芳。两家好合,千载辉光。’” 听罢,障车众人皆点头而笑,阿漓与阿兰忙将礼饼发于他们,那些人也未继续阻拦,让出一条路,新娘马车顺利通过。 待至夙沙府门口,夙沙仆人立即在马车凳下铺好红毯,而夙沙卫亲下马扶颜艺慢步走下马车,鞭炮声又响起,引得各人笑着捂耳。待鞭炮声止,颜艺被夙沙护相搀跨过一只马鞍,以祈“平平安安”之意。而从府门至正厅也皆用红毯铺路,阿漓听阿兰说,此谓之“转席”,新娘子在进正厅前,玉足不可沾土,以求净明长久。短短一路,管乐齐鸣,丝竹动耳,红毯两边的妙龄侍女抛洒花瓣,霎时香气萦绕,甚是浪漫唯美,引得庭院在座女宾纷纷艳羡。 走进正厅,只见夙沙仪一人坐于主座,因其妻早逝,他再未续弦,今日只得空出一席。知宾见新人入内,高声道,“新人已到,宾客归坐!” “一拜天地!” 夙沙卫与颜艺转向门口,同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夙沙卫与颜艺向夙沙仪深鞠一躬,夙沙卫满面春风,令二人快起身。 “夫妻对拜!” 颜艺低头先拜,夙沙卫再拜回礼。 “礼成!祝新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知宾说完,夙沙卫轻咳一声,缓缓道,“莫将画扇出幄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是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娘子,可否移扇?” 颜艺微微颔首,轻挪团扇,一张明艳俏脸映入夙沙卫星眸。夙沙卫不禁一怔,眼前佳人当真美丽不可方物,耳边似是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一时竟不知再说些什么。 当场宾客也被颜艺之容惊艳,知宾又高声道,“新人向高堂奉茶。” 夙沙卫接过三才杯向其父奉茶,道,“爹,请喝茶!”夙沙仪欣然接过,浅啜一口。 颜艺却稍顿一瞬,羞赧道,“爹……您喝茶……” 夙沙仪接过茶杯,眼泛笑意,道,“都快起来吧。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以后相敬相爱,早日给我添个孙子就行。” 尔东辰在一旁也起起哄来,笑道,“是啊,嫂子,早日让我也当上小叔叔呀。”夙沙护轻拍尔东辰,却也是一脸笑容。 正在此时,尔东辰问道,“大哥,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倒是先立业后成家。按理说你该比二哥早成亲,怎么落后了?是不是心有所属,在等着某人呀?” 孟栖桐也插嘴道,“对呀,这弟弟抢在哥哥前头了。伯瑕哥哥,你可要努力咯。莫不是在等颜氏双姝的另一位吧,若是这样,我们这些单身汉可又要扼腕叹息了……” 一旁宿源见夙沙护保持风度未反驳,站出道,“你们两个小鬼头,还有闲心在这聊天,还不出去招呼客人。嗯?” 尔东辰和孟栖桐摄于溯源威严,只好不再打趣,赶去庭院帮忙招呼宾客。而颜艺被送入洞房,阿漓三人紧随身后…… 夙沙卫小院一隅,种有一棵松树,本也不是什么稀奇品种,但大喜之日,树上挂满红绸带,随风飘动甚是惹眼。只见里面还有数只小松鼠来回攒动,每一只都穿有红色小衣,装扮煞是惹人喜爱。阿漓见此,本想近看逗弄松鼠,但有事牵绊,不好任意离开…… 洞房之内,红烛摇曳,红帐绕床,见床上铺有鸳鸯蒂莲锦被,撒有喜果红枣、花生、桂圆、栗子于帐中,取“早生贵子”的吉意。莘玲先一步走至床边,放下一张绣福红垫,引颜艺坐于其上。阿漓见锦被的并蒂莲有些眼熟,思索片刻,猛然忆起这花色与那次过年颜艺所赐荷包有些相似,而阿漓只觉是巧合,以为这并蒂莲寓意吉祥,便不再深想…… “小姐,现在姑爷正在外面招待宾客,你一天没吃饭了,我看外屋桌上有水果点心,您要不要吃点?”阿漓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以此托词问道,若是颜艺吃,她们也可顺便垫些吃食。 颜艺看出阿漓的小算盘,但不点破,笑道,“我不饿,你们也累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但阿漓见别人不动,自己也不好独自进食,颜艺又善解人意道,“阿漓,你把果盘里的橘子剥开,我想吃一些了,你们也吃些其他水果糕点吧。” 阿漓立刻兴冲冲抛开一只橘子,递于颜艺,自己拿起如意糕放于嘴中,而莘瑶与阿兰也拿起一小块云片糕吃起来…… 待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阿漓几人赶快站好。只见夙沙卫迈入房间,脸颊微红,不似平日里冷峻。 身后两位侍女将合卺酒端于夙沙卫和颜艺,柔声道,“新人请喝合卺酒,愿生活和顺。” 二人小臂互挽,喝下交杯酒,闲杂人等尽退出洞房…… 阿漓正奇怪为何没有闹洞房时,只见尔东辰前瞻后顾的走进夙沙卫院中,恰被阿漓几人装了个正着。夙沙府的婢女率先向尔东辰施礼,称“三少爷好”,阿漓三人也跟着问候。 尔东辰敛去脸上玩闹神情,正色道,“你们带颜小姐的侍女去休息吧,好生照顾。”阿漓正要离开时,尔东辰又道,“阿漓,稍等下我还有事吩咐于你。” 其他人先行离开,阿漓只好留在原地,心中却不禁气闷,身为前世长辈竟沦为被便宜孩儿使唤的地步,略觉凄惨…… 尔东辰低声招呼阿漓过去,领她一起鬼鬼祟祟听墙脚,还是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阿漓瞬感无奈,仿佛他又回到初见时的模样…… “我也知自己性格木讷,不知怎么待女孩子好,但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去做,成为一个好丈夫,疼爱你生生世世。”夙沙卫对颜艺深情说道。 颜艺一时哑然,轻吐“谢谢”二字,面泛红云,不再言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阿漓实在不好意思听别人帐中秘事,独自起身离开,走到松树下,寻那几只红衣小松鼠。尔东辰见阿漓离开,也兴趣阑珊,移步到松树之下。 阿漓用一块如意糕引来一只小松鼠,边喂食边问道,“怎么今日不闹洞房了?” “我二哥提前安排好的,怕吓到新嫂子。”尔东辰语气还稍有遗憾。 阿漓浅笑点点头,道,“刚才见你鬼鬼祟祟,看来这个想法富有远见……本以为你外出修习两年,应是成熟了不少,没想到还是一言难尽……” 尔东辰手掌托起一只松鼠,低声道,“谁鬼鬼祟祟了,我只是好奇而已,想增添些喜事的气氛。”继而轻摸松鼠的小脑袋,逗弄道,“你说是不是?” 阿漓轻叹一声,不再反驳,她本也想抱一只松鼠,怎奈那松鼠吃了点心还是认生。阿漓稍微一探身,松鼠便倏地窜到树梢,令人好不郁闷。尔东辰见状将手中的松鼠放于阿漓掌心,阿漓小心托着,轻抚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松鼠舒服的打起滚,甚是有趣…… 阿漓将松鼠放回树下,见它爬上树,趴在一枝上睡去。而身后夙沙卫房间的烛光也灭了,阿漓催促尔东辰赶紧离开。 尔东辰带阿漓去夙沙府给她们安排的房间,阿漓好奇问道,“季珩,那些松鼠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卫公子面冷心热,还有此爱心。” 尔东辰讪讪一笑,道,“他?只会打猎杀生而已,哪有那种细心,还不是因为嫂子……”尔东辰便将多年前,夙沙卫与颜艺在穆驰猎场所发生之事告诉了阿漓,而且自那次春猎回来,夙沙卫喜欢上了松鼠,便养了这些小松鼠,也再未猎过小动物。 阿漓津津有味的听完,方知夙沙卫为何心仪颜艺,笑道,“原来他们还有此渊源,当真有趣。” “我二哥就因为当年那只松鼠,默默倾慕了这些年,今日终于也算抱得美人归,功德圆满了。”尔东辰说着也面泛笑意。 阿漓想起另外一件事,壮壮胆子,道,“当年你离开还真有些不够义气,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歹也能给你践践行。” 尔东辰剑眉微蹙,奇怪道,“我当年离开是有些仓促,但也修书一封,让小厮送到颜府转交给你,怎么你没收到?” 阿漓摇摇头,心中也泛起疑惑,但轻松道,“可能哪出了差错,没送到吧。” “要不我找当年吩咐那人问问?”尔东辰说着便要去找那人。 阿漓忙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麻烦了。日久年深,说不定人家已经记不清了。你这都回来了,还想那些陈年旧事作甚,只当我随口一问吧。” “好吧。”尔东辰虽然如此应承,但还是想解开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