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骊,朕百年之后,宫中妃嫔与朕的那些儿子们,能不能善终?”晏清突然站起,深邃的眼中射出寒光,直勾勾地钉住床上的李骊,“尤其是,江夫人和珩儿……”
李骊怔住了,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里,黑子迟迟没有转动。晏清目光如刀,架在了她的颈间,冰冷刺骨。
“你不能骗朕,也必骗不了朕,如实答来。”
李骊突然笑了,笑得凄婉,声音哀怨:“陛下啊陛下……原来关心是假的,敲打是真的;赏赐是假的,惩罚是真的;情分是假的,试探是真的……陛下到底是心硬血冷啊!”
“当初太后欲使陛下立魏王为皇太弟,陛下不允,择长立之。而今江若柔的儿子大了,文武兼长,是个好苗子,陛下的心思也变了。既然陛下已起易储之心,又何必问臣妾愿不愿意在您百年之后让您的妃嫔与诸王子善终呢?”
“朕可没有轻言废立,”晏清别开头,留给李骊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朕在认真问你。毕竟二十二年的夫妻情分还在,朕不会如此绝情。”
李骊笑得更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夫妻……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
“陛下,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夫人罢了。您不要忘了,您的结发夫妻付皇后,可在四年前就被您废掉了呢。您现在没有皇后,何来妻子?”
“只要你愿意善待宫中的嫔妃和封地的诸子,朕可以……”
“臣妾不愿意!”李骊已然失态,朝着晏清吼道,“若臣妾为太后,定效□□妻林氏。”
“你!”晏清闻言一噎,指着李骊,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妻林氏之子登基为惠帝后,林氏为报后宫宠妃齐氏煽动□□更立储君之仇,将其做成人彘,成为当时人人提起都毛骨悚然的惨事。而后诱杀齐氏二子,血洗后宫,更让宗室子弟闻其姓而胆寒。李骊居然要做第二个林氏……
晏清愤然转身,宽袖带起的劲风晃得烛光荡荡:“气话也好,实言也罢,你的胸襟,果真不适合母仪天下。你既病了就好好养病,张华!”
“奴才在。”外面的张华大声应了。
“传朕旨意,李夫人身体有恙,甘露殿闭门谢客,不许闲杂人等再入。”晏清怒气冲冲地走到门边,斜乜一眼张华,加重了语气,“太子,亦不许探视。”
张华俯首称是:“奴才遵旨!”
案上的狻猊兽口中吐出袅袅青烟,非兰非麝,清淡怡人。隔着清晨湖面上所起的薄雾一般氤氲的松香,可见伏案少年执笔的那只骨肉分明的右手。只沾一点坐垫的晏珩正拧着浓淡粗细都无可挑剔的剑眉,专注地写着自己的策论。
叶青将手中的浓茶搁在案角,叹道:“殿下写了半天,还是歇一会儿吧,仔细眼睛疼。”
“无碍。”晏珩头也没抬,右手习惯性地提起狼毫笔,伸到砚台中重新蘸饱了墨汁,继续手书。叶青默默退下了。
轻烟散尽,晏珩搁下笔,揉了揉颈项,叫停准备添香的叶青,带着一丝疲惫开口:“安乐长公主殿下可到了?”
“王忠适才来回禀,长公主殿下已经到了,夫人正在陪着。”叶青如是道。
晏珩点头,起身道:“好,我这就去。”
步履生风,晏珩挥手止住猗兰殿外欲欠身行礼的宫女,不经通传,三两步入了静室。空气中茶香阵阵,案几上的玉盘中,糕点还留有余温。
“拜见母亲、姑姑。”晏珩按规矩执了礼。
“正说着你呢,你就到了。”晏月先江若柔一步开口,笑道,“昨儿的事,你知道了不曾?”
晏珩点头:“据儿臣所知,昨日下午父皇去看李夫人,还赏了赣南的贡橘。可回来却传旨喻晓宫中,说李夫人病重需要静养的,不许任何人探望。”
晏月却摇摇头,嗤之以鼻道:“李夫人病的不严重,是因为冲撞了御驾才被圈禁。”
江若柔顺着晏月,意有所指道:“李夫人妒忌心是强了点,说话也口无遮拦,难免惹陛下不快。但她侍奉陛下多年,是陛下身边最早的那批美人中唯一剩下的一个。陛下待她,终究还是有情分在的。”
“母亲说的是。”晏珩自然地走到二人面前,落座下首,“父皇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李夫人不涉朝政,父皇就绝不会对她死心。”
说到这,晏珩望向上首与江若柔平坐雍容华贵的晏月:“姑姑,康平郡主不日要入京了。若是太子有了吴王做后盾,其地位便是真的难以撼动了。晏珩若只能成为一个小小的藩王,怕是百死也难护婉儿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