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晏珩瘦削挺拔的身影在出现在石阶尽头。眼尖的黄吉撒腿过去,在她拾阶而下,步入平地时,恭敬地打了个千。
“陛下,您可算出来了,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朕安。”晏珩淡淡瞥了他一眼,“皇陵守卫森严,朕能出什么事?”
“瞧奴才这张嘴,该打!”黄吉抬手,雷声大雨点小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唯唯道,“陛下是九五至尊,有神灵护佑,不可能出事!”
晏珩杵着收起的伞,静静地看着他。只见黄吉意思了两下,收了手,觍着脸道:“陛下,雨停了,咱们趁早起驾回宫?”
身上衣服的确淋了雨,有些潮湿。晏珩颔首,将手中的伞递给黄吉,踏着汉白玉石上尚未渗下去的积水,走向威严仪仗队尾套着六骏的金根车。
黄吉接了伞,亦步亦趋地跟在晏珩身后。晏珩踩了小太监搬来木阶,钻入宽阔的车中,而后掀开了锦帘,对准备上马的黄吉吩咐道:“天色已晚,朕今日不回宫了,改道长门。”
黄吉压下心中的疑惑,恭敬地应道:“嗻。”
长门宫虽是行宫,可离皇宫并不远。自皇后陆婉罢居长门后,天子再未涉足其间。而今,已有十年之久。
不过天家宫苑,自设有司负责打扫修葺事宜。哪怕圣驾久不至,突然临幸,也是万事俱备。
“微臣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到快马传讯,长门宫的中常侍匆匆集结诸宫人夹道跪迎。帝王仪仗队伍冗长,却不闻半点人声,连拉车的马都安静的不像话。
晏珩从容了下了马车,捋顺了衣角,尊口轻启:“平身。”
“谢陛下。”干练的中常侍闻言,方领着身后众人起身。
晏珩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庑顶牌楼门,良久,沉声问:“曜德殿……可一切如故?”
“回陛下……”
中常侍毕恭毕敬道:“奴才们不敢掉以轻心,每日里都挨个打扫检查,长门宫一切如新。只是陛下突然驾幸,奴才准备仓促。不过奴才已带人已将明光殿给收拾出来了,乞望陛下纡尊前往。”
“你做的很好,”晏珩点头,而后越过卑躬的中常侍,“不过朕不想住明光殿,带朕去曜德殿。”
“这……”跟在晏珩身后的中常侍犯了难,吞吞吐吐道,“陛下,曜德殿……曜德殿不干净。陛下万乘之君,岂能入此污秽之室……”
“污秽之室?”晏珩眸光一凛,转身睨了眼战战兢兢的中常侍,“朕怎不知,这长门宫的曜德殿,何时成了不干净的去处?”
帝王的逼问,让中常侍冷汗直流。
黄吉挡在了他身前,低声劝道:“陛下……陆主子曾于此间自缢……陛下还是,别去了……以免睹物思人,伤了身子……”
晏珩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黄吉,你倒是通透。既如此,你来带路……”
“……”顶着晏珩深邃的目光,黄吉讪讪道,“奴才遵旨。”
吱——嘎——
大殿的门被推开了,晏珩四下看去,殿内洒扫得的确很干净。常年无人居住,空荡荡的殿宇显得异常冷清,没有人气。
内侍悄无声息地捧着蜡烛进来,在锃亮的鎏金烛台上续起了火。
嗤——
升腾的火光照亮了寝殿,晏珩挥手斥退众人。罢退陆婉后,曜德殿按照她的吩咐,与椒房殿布置的一模一样。晏珩踱至矮几旁,温酒用的玉壶摆在几上,看上去十分眼熟,与那日她一怒之下踢翻摔碎的好似同一个。
只是缺了执壶的故人,长年不得使用的玉器,已失去了它该有的光。晏珩跪坐在冰凉的玉簟上,小心翼翼地取出袖中的旧物。
纸笺保存的很好,上面清秀娟丽的字迹尚未褪去颜色。不见天日的秘密,随着颤抖着展信的手,逐渐暴露于明火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