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支玉簪,样式简单,料子也不甚贵重。薛棠虽然觉得可惜,却不甚在意,径直出去了。
宫里的帖子送出去不少,今日大街上分外热闹。沈江流路过流光楼时,看见里面有很多人,大概都是替主家来挑选首饰的。
他进了一旁的书铺,走上楼时,已经进了流光楼的三楼。
三楼一般留给贵客中的贵客,寻常人最多只能上到二楼。
掌柜听说他来了,顿时诧异。
流光楼是薛府的产业之一,沈公子要什么,直接派人捎句话就行了。
沈江流只是给了他一个图样:“寻个手艺最好的匠人,打一支簪子给我——这个样式只能打一支。”
掌柜接过图样,赞了一声,也觉得可惜。
这支梅花簪真好看,要是能放在铺子里卖就好了。
“沈公子要送给谁家姑娘?”
沈江流淡淡吩咐:“这事别透露出去,府里也不能说。”
掌柜离开不久,沈江流起身要走,身后忽然伸来一只大掌,重重地拍向他肩头。
他仿佛早有预感,身形一偏,右手成拳稍稍推开,没让这一掌结结实实地落下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动。
韩楚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低眼看去,沈江流手中的竹杖像是灵蛇一样游过来,唬得他赶紧跳开,就见地上被竹杖点了个小坑。
韩楚心有余悸,“沈兄,我只是打个招呼,不用这么凶吧?”
沈江流脸色冷淡,“你那是打招呼?”
韩楚挠头,“我们边将粗糙惯了,不是有意得罪。”
沈江流不想与他客套,转头要走,却被韩楚揽着肩膀拖回来。
他不习惯与人挨这么近,但韩楚手上力道千钧,在他还手之前,就被韩楚按回了椅子上。
韩楚期待地搓手:“你别走啊,我听说棠棠要赴宫宴了,想送她一些首饰。我这么些年不在京城,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你一直在府里,不如帮我选一选?”
沈江流冷笑:“那是选后的宫宴!你是想让她打扮得惊艳众人,再被选进宫里?”
韩楚一噎,沈江流却不打算放过他。
“还有,既然回了京城,说话当心一些。不要轻易叫她的闺名。”
韩楚张着嘴点点头。
沈江流深吸一口气,“再就是,簪钗首饰不能轻易送给女子,韩将军别弄错了。”
韩楚郑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可随后便“咦”了一声。
“既然这样,那沈公子为何在这里?莫非也有了心上人?”
沈江流一怔。
隐藏很久的答案破土欲出,他却不敢承认。
还不是时候。
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韩楚当他害羞了,便摆摆手。
“我随口一问,你不愿说就算了,赶紧来帮我选一选。”
送簪钗过来的伙计看出气氛不对,赶紧站到角落里。
沈江流还在发怔,韩楚将他拖过去,对着满满一锦盘的簪钗嘟嚷着。
“这支太花了,我记得她喜欢简单的,最好是玉做的……你看这个怎么样?”
韩楚放下兰花钗,拿起一支繁复的梅花簪,正要递到他面前,又想起什么。
“她不是很喜欢梅花,算了算了……”
沈江流愣了。
她不喜欢梅花?真的么?
他心中有些酸涩。
韩楚很了解她。
韩楚左看右看,怎么都选不出来,挠头挠个不停。
沈江流还在惦记梅花簪的事,又被他念个不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韩将军,二小姐可能要进宫,你究竟高兴什么?”
一想到萧元冽有立她为后的打算,他就烦躁不堪。
给她做个簪子,勉强能有些心理安慰。
但要像韩楚这样心平气和,他做不到。
韩楚很诧异:“我很高兴么?”他想了想,“如果棠棠要进宫,就是值得高兴啊!”
沈江流僵住了,心情难以言说。
韩楚疯了吗?!
他握着竹杖,“我以为你带人千里奔袭,是心中有她。”
话说开了,沈江流竟然觉得放松下来。
韩楚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沈兄,你真有意思!棠棠是个好姑娘,谁心中能没有她?”
沈江流默然。
“我觉得她好,所以她遇到难处,我就回来了。她如果喜欢我,我就带她去瀚西,一定不让她吃苦头。”
说到这里,韩楚摇头,有些怅惘。
“只可惜啊,她心里没我。”
沈江流心中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只要棠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这些首饰就算我给她的嫁妆。”
沈江流冷冷地道:“我以为你想争一争。”
韩楚奇道:“跟谁争?陛下?我一个武将,绝不能犯上作乱。”
沈江流语气更冷:“韩将军大公无私,在下佩服。”
韩楚正吆喝着买下全部的首饰,顿时笑了。
“沈兄,我怎么感觉你很不高兴?真没必要,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来这里买簪子也是想送给她,但是……哎哎,你别走啊!”
被韩楚看破了所有的心思,沈江流顿觉狼狈不堪,起身就走。
他回到梅溪斋时,仍有些恍神。
一会儿感到为难,韩楚都能看出来,薛棠看不出来?
一会儿又为韩楚震撼。
韩楚明明也喜欢棠棠,却心甘情愿放手?
他怎能那样光明磊落?
沈江流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想和棠棠相守到老,不想将她让给任何人。
就算是萧元冽也不行。
梅花簪送过来时,离宫宴还有两天。
他叫住伙计:“两天能打完这支簪子么?”
伙计看是一支梨花样式的钗子,很素净大气,顿时犹豫了,只说要回去问问掌柜。
沈江流坐了一会儿,觉得可以先用梅花簪试试。
万一呢?万一时日久远,韩楚记错了,她其实是喜欢梅花簪的?
他忐忑地走到棠梨院外,看见一群锦衣华服的人浩浩荡荡进了院子,顿时皱起眉头。
宫里的人?怎么现在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