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离开鬼街的吴尘和邓意正站在树荫下等公车。

吴尘回忆着刚才在饭馆看见的那个陌生男人，终于想起来了那衣裳的颜色，轻语道：“啊……贺家人……”

邓意听见他的这声嘀咕，看着还有三站的公车，问：“你怎么知道是贺家？”

吴尘打了个响指：“衣裳颜色。”

邓意吸吸鼻子琢磨着，衣服颜色啊……

以前好像有那么几次偶遇过降鬼的贺家门生，的确穿得跟今天见的那两个人差不多，“嗯……听你这么一说没准还真是。”

吴尘抬着下巴挑眉，道：“肯定是了，十二世家里，就他们家衣服的颜色跟冬瓜似的！”

邓意：“……”

南有邓吴高，北有朱贺江，西有孙周花，东有文古方，十二大世家，每个世家都有象征色。

邓意脑袋里开始脑补些有的没的，各大世家宛如爱豆，每家门生宛如粉丝，我为我爱豆打call，必须穿上应援色，你若不穿应援色，不用等到明天，即刻除去粉籍。

想着想着，邓意摇头一笑，如果把她刚才想的那些说出来，指不定这少爷得问她什么是爱豆，什么是粉丝，什么是粉籍。

吴尘仔细看着每路公车的到站提示，问着：“阿意，咱们去哪儿？”

邓意答：“望星湖。”

吴尘回头看她，言语间有些记仇：“不晾晾那鬼？她今天可是没干好事。”

邓意若有所思，有气无力道：“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见她说什么时间不多了……”

吴尘抱着对那鬼的偏见，严肃道：“她若让你帮忙，你会帮吗？”

“这个……看情况。”

“阿意……“吴尘看着邓意的背影，迟疑了下，才问出口，”你的鬼医道，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邓意转过身，正对着他，觑着他那双桃花眼，眼眸黑亮，她叹口气，懒洋洋说：“吴尘，你应该猜到了吧。”

都猜到了，还要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吴尘一言不发，公车恰好进站。

邓意回身上车，吴尘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邓意和吴尘坐在公车的最后一排，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谁都没说话，跟小孩赌气一般。

到了南平，下了车，邓意自顾自往前走，吴尘紧随其后，好半晌，才开口道：“阿意，你是不是从来没降过鬼？”

邓意在前头淡淡答：“有过。”

吴尘又问：“那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心意，不再降鬼，反而选择……渡鬼。”

降鬼是杀停留人世间不过往生之路的鬼，而邓意反其道而行之，便是要渡他们过往生。

可是阿意……这事谈何容易……

吴尘拧眉。

邓意沉默许久，才道：“吴尘，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很多鬼，他们不至于要落个魂飞魄散的境地。”

吴尘盯着她的红发带：“我们的天命就是降鬼，阿意，你不需要考虑这个。”

邓意摇头，红发带随着她摇头的弧度也在左右飘荡，“吴尘，你见过青岑，她不坏，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不曾作恶。”

吴尘反驳：“兴许只是她隐藏的好。”

邓意驻足，回头看吴尘，第一次眼内有了凉意，“吴尘，青岑救过我三次。”

吴尘望着邓意的那双眼睛，坚定又寒冷，对任何人的疏离感都是那么的明显。

邓意垂下眼眸：“不管你怎么说别的鬼都可以，别那么说青岑。”

“这六年每日每夜守着我的只有青岑一个。”

吴尘听着邓意微微放低姿态的语气，心中突然好似有根刺在扎着血肉。

邓意压下情绪，再度抬头看吴尘，吴尘向前一步，语气温柔下来，“阿意，走吧，去找那个鬼吧。”

邓意垂眸点头，继续向前走，时不时会偷瞥几眼吴尘，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实在找不到话题，两人再一次进入了“冷战”……

良久，吴尘感觉到邓意的不自在，于是主动开口问：“阿意，你刚说青岑救你三次，那三次发生了什么？”

邓意抿嘴，思量后才道：

“初创鬼医道时我很偏执，几入邪道，青岑唤回了我。”

“十五岁有回降鬼，我从十楼坠下，青岑为了救我聚了实形，那次她的鬼魂四分五裂，本来她就虚弱，后来差点魂飞魄散……”

“修成鬼医道那天我很虚弱，险些被附身，多亏青岑机警，才没发生。”

吴尘听着邓意陈述着这三件事，正如邓意所说，身边真的只有青岑陪她……

吴尘闭了闭眼，叹口气，问道：“没想到那个无形的小鬼还能聚实形？”

邓意一笑：“也就那一次，她救我的念头太过强烈，那次已经超过她本身的能力……不然也不会落了个鬼魂四分五裂的下场了……”

吴尘淡笑：“四分五裂后，又是怎么恢复的？”

邓意抿了下嘴：“我治好的，用赤幽。”

吴尘有些震惊，“这么说……阿意，你能医人，也能医鬼。”

邓意颔首。

走了几步，吴尘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那青岑是怎么来的？”

如果想他彻底放下对青岑的戒备，消去疑虑，这点他需要知道。

邓意敛下眼帘。

吴尘叹气：“阿意，是不方便说吗？”

邓意看了眼自己右手的剑印，凝了凝心神，才答：“她一直在玉竹棍里，从我接手玉竹棍开始，一直在。”

吴尘蹙眉思索，眼神有些飘忽，稍微镇定了下，道：“我听闻玉竹棍是你姐姐邓悠的灯引，如果青岑一直护着你，会不会是……”

邓意冷静打断他的话：“不会。”

吴尘怔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你觉得青岑可能是我大姐姐残存的鬼魂，但我告诉你，不会。”

吴尘忖度，如果邓意那么确定不可能是邓悠，那么原因只有一个……

想到这儿，吴尘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邓意见吴尘不语，以为他不知，便继续说：“大姐姐她死的时候……魂飞魄散，所以没有鬼魂，没有鬼魂就没有机会走往生路，过奈何桥。”

吴尘反应过来时，邓意已经将这事说出来了，他匆忙拉住邓意的手。

邓意面无表情：“其他不想知道吗？”

吴尘见邓意能面色这么平淡的说出邓悠的死，以为她已经看开了，可牵住她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冰凉，颤抖个不停，他就知道他错了。

吴尘侧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额头，声音歉疚的很：“不想知道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邓意紧闭双眼，牙关咬得死紧，她知道吴尘不是故意提及邓悠的死。

她以为时间是良药，可是过了六年，她还是不能平静说出她姐姐魂飞魄散的事实。

等缓过神来，邓意整理好心情，推开吴尘，“咳嗯……走吧，去办正事。”

吴尘：“你就是我的正事。”

“……”邓意浑身起鸡皮疙瘩，大步往前走，“之前我就说过了啊，别动手动脚，不然谁吃谁豆腐可说不清，以后别随随便便抱我。”

吴尘跟上她，张开手臂，“没关系，你随便吃，我不介意，我可以随随便便让你抱。”

邓意：“……”

望星湖游客依旧不少，邓意和吴尘站在柳树下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席地而坐。

吴尘往后一撑，开始享受阳光：“阿意，怎么办，人可太多了。”

邓意打个哈欠，“不知道，只能等人少的时候。”

吴尘干脆躺下，枕着手臂，“那咱们今天一下午要干什么？”

邓意斜眼看他，总得想个办法。

邓意远远望见舀水许愿的人们，眉尾上挑，嘴角扬起，“大少爷，等我五分钟，马上回来。”

吴尘望着蓝天，笑着说：“别迷路了。”

邓意：“……”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五分钟后，邓意眨眨眼，盯着东南西北看了个遍，人太多了，不记得她从哪边的哪棵柳树下来的了。

邓意扶额，还真被吴尘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她、迷、路、了！

邓意在原地的石凳上坐下，实在没辙了，不情不愿给吴尘发消息：大少爷，我迷路了……我现在位置见下图。

随后她发了张图片过去。

等了一会儿，吴尘没回。

邓意正担心这货是不是还不太会玩手机，眼前就出现了一双黑色帆布鞋。

“阿意。”

邓意抬头，吴尘背着光，一瞬间还真有那么几分偶像剧的味道。

很可惜，她没时间演女主。

邓意迅速站起来，把手中的矿泉水递赶来的吴尘，歪头道：“渴了吧，给你。”

吴尘眯眼挑眉，“阿意……你这水里下毒了？”

邓意无语：“算了，我自己喝。”

“别别别啊，你特地给我买的，那我必须得喝。”

邓意：“喝完。”

吴尘茫然：“啊？”

吴尘一口气喝完一瓶矿泉水后，邓意拿着空瓶就往低岸的台阶走，挤过人群，弯腰装了一大瓶湖水回来。

邓意：“好了。”

吴尘：“湖水？”

两人找了个林荫小道，在长椅上坐下，邓意拧开瓶盖，吴尘在旁揣着剑看她的动作。

吴尘明白了：“既然那鬼上两次都能通过湖水给你传递信息，那这次同样也能行。”

邓意颔首，就是这个意思。

邓意倒出些湖水在手掌上，几秒后，她猛地眨了几下眼，“啊？什么？”

邓意面露苦恼，吴尘立刻握住邓意手腕，担心问：“她说什么？阿意，如果危及生命，不要答应。”

邓意表情微妙，扭头看吴尘，“她说……让我帮她找夫君。”

“夫……”吴尘懵了，“啊？”

邓意点点头，就是这样。

吴尘握住剑柄：“阿意，她看样子是个千年女鬼了吧，那她的夫君估计早轮回不知道多少次了，中国十几亿人口，你花几辈子也找不到。这样吧，本少爷就做回正义的使者，一剑劈死她得了。”

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