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横被关押在监牢中,因着他是何知府交待下来的重要犯人,因而一人便可享用单间牢房。
可并没有多好,地上胡乱堆着一堆干稻草,老鼠虫子到处乱跑,处处散发着发霉的味道,又脏又臭。
经历过一天一夜的羁押,他身上的绸衣在入狱时候就被狱卒扒了下来,此刻衣衫褴褛,身上被拷打得东一处伤口西一处伤口。
他没多久就全部招供了,可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杀威棒”。
他目光涣散,全然没有前几天的春风得意志满意得。看见曼娘还是恶狠狠:“我只恨没有做得更隐蔽些,将你家彻底铲除!”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曼娘混不在意,“反正孙家酒楼已经关门大吉了,你也已经在狱中了。”
“那你来牢里做什么?只为了看我的笑话?”孙横愤恨道。
曼娘淡然道:“我是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疑点,可还有一点要与你确认一下:我恒家并未报名过今年的秋社祭,为何却赫然在其中?”
“只有一点可以解释:你从一开始就布了个好大的局在等我们恒家。看我们杀入突围过五关斩六将,你的心里也越发得意,因为你在等这收网,我们站得越高你收网收得越爽快,不是么?”
“你你你 ?”孙横嘴唇哆嗦起来,“你当时就发现有问题了?”
曼娘一笑嫣然,红唇潋滟:“可不是么?我想着孙老板这么费心费力助我们恒家高攀,那我便顺水推舟跟着孙老板唱戏。”
原来自己费尽心思算计一切,看在恒家眼里只不过如演戏。
自己洋洋得意以为能够做那个收网的渔夫,却不知恒家才是高高在上观察一切的渔夫!
孙横越想越恨,不甘和挫折感在心里回荡,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曼娘却不轻饶他:“还要谢谢孙老板帮我呢!”
“这回我恒家被抓惹得全城瞩目议论,等我沉冤得雪这故事也传遍全城。百姓素来最喜欢这样沉冤得雪的传奇故事,一来二去议论纷纷之际给恒家酒楼增加不少热度。我恒家定然会客似云来,到时候生意兴隆更胜从前。”
说到这里曼娘笑了起来,发自内心愉悦:“只是可惜了孙老板,只能在大牢里等我的好消息。”
孙横咬得牙齿咯咯吱吱作响,狠狠瞪着曼娘。
曼娘缓缓转动右手,瞧着这个躺在地上的可怜虫:“我派人查了一遍,这才明白明白你为何处处针对恒家……”
孙横忽然停止了动作,似乎被泄了气一样。
“当初恒老太爷外出游历多年杳无音讯,忽然有一天有个乐女抱着个七岁的男童声称是恒老太爷的遗腹子。恒家族里不敢怠慢便将她留了下来。”
“那男童是你吧?”曼娘盯着他,眼中毫无波诡。
“我才是恒家正统!”孙横抬起头来狠狠道,眼里尽数是戾气。
男童渐渐在恒家酒楼长大,学习了不少酒楼运营的学问,如果这样下去他必然会继承恒家衣钵。
可惜恒老太爷回家了,他还带着妻儿。
恒老太爷压根儿不认识孙乐女并将孙家母子赶了出去。
乐女寻了个不能生育的孙姓富商成婚,儿子也改姓了孙。
“你当初自诩恒家子孙所以抄袭恒家的酒楼菜式,一心想将恒家打压下去,为的也是不甘心吧?”
孙横气得攥紧拳头:“我才是正统!我才是老太爷亲儿子!恒鸿厚不过是个野种!”
曼娘冷笑:“我爹是我翁翁的儿子,你来说他是野种?”
孙横眼珠充血,神情近乎癫狂:“我娘亲口告诉我的!恒老太爷是个天阉之人!!!他离家的时候就已经不能人道了,什么恒鸿厚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外面的野女人带来的野种……!”
曼娘摇摇头,当初孙横被扳倒后见了殷晗昱一面,也不知他跟殷晗昱说了什么。
曼娘推测,后来爹娘入狱离这次会面少不了关系。
是以这次曼娘才进狱中来打探消息。
可惜这个孙横如今疯疯癫癫,透不出什么消息。
她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涣散的孙横,自己转身离开。
*
“听说了吗?那个开酒楼的孙横进了监牢。也太猖狂了些,下毒居然毒害的是官员家眷,罪加一等!”
“孙夫人也被牵扯进了监牢,听说她娘家办了和离将她赎了出来。孙老爷子年岁大了,卖了孙家酒楼。”
“该!为老不尊的货,听说这案子是他背地里撺掇,那孙横在牢里一五一十都招供了。”
“听说买走孙家酒楼的是恒家。”
殷晗昱坐在船上售卖路菜,听过往行人议论着。
看来大娘子果然还是因祸得福,殷晗昱没来由得替曼娘高兴。
他归岸收桨,歪着船上睡着了。
梦里大红的擂台红绸蹁跹,恒曼娘一袭杏黄衫裙,头发梳成双丫髻,笑着站在台前等他,伙计们推推他:“今儿龙抬头可是好兆头,你小子双喜临门。”
曼娘接过他手里的红绣球,害羞低下了头。
而后雕栏画栋下,他毫不犹豫断然拒绝:“家国之事为重,我岂能以私情蒙蔽?”
“夫君,求求你救救我爹娘!”曼娘扯着他的衣袖一脸哀求。
“叛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他绝不松口。
曼娘眼中闪过失望、震惊,旋即涌现出凄凄:“若我答应你能将外头的外室带进府呢?”
“外室?”殷晗昱吃了一惊。
“你莫不是以为能瞒我一辈子么?”曼娘凄然一笑,可转眼又变得恳切,“若你能救我爹娘,我允你的外室进门,不!这侯夫人的位子我都能拱手相让只求家人团聚。”
“你糊涂!多少生灵涂炭!你还惦念着父母私情!”殷晗昱厉声呵斥道,“以后莫再说什么和离的胡话!”
“那你就和你的外室过吧!”曼娘随手抄起书房一柄玉如意,重重往他砸过来。
却没想到他没躲,将他额头砸了个大大的血洞。
殷晗昱抹了一手血,怒极:“你是怎么学的贞德仁静!活脱脱个乡野泼妇!”
“我当然比不上帝姬贞德仁静!”曼娘气急反笑,“好你个殷晗昱,跟帝姬勾三搭四,外面养着外室,去了趟北疆还招惹了位公主,四处拈花惹草。我一介乡野女子,自然比不得什么帝姬、公主金枝玉叶!”
曼娘骂着骂着,泪珠子滴滴答答掉下来:“和离!你当初不过是我恒家的一介赘婿!是我们恒家救了你的命!你个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梦里的场景还在转换。
府里陈设没变,可不知为何冷冷清清。
他穿着里衣皱皱眉头:“这衣裳怎么这么重的香味?”
小厮辩解:“这衣裳的确是侯爷用惯了的沉水香。”
“沉水香?”殷晗昱瞧了他一眼,“少了一味荷花香。”
小厮忙道:“大娘子平日是将沉水香放在荷花里保存,因而沾染了淡淡的荷花香气,大娘子离开得仓促,如今又是冬日没有荷花,是以少了一味香。”
殷晗昱怔忪。
又过了几天,他在书房发火:“家里的账册怎么为何呈给我?”
“平日里都是大娘子来定夺,如今大娘子不在,小的们不敢私自做主……”
殷晗昱心里一阵噬痛,他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