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在原地,嘴唇微张,两枚打磨过千百次的珠子又在舌尖盘旋。
“姜大人,您近日四处奔劳,早些押我回去,还能吃上顿热饭。”他唇色苍白,眼含笑意,温和地看着她,“走吧。”
姜博喻犹豫片刻,举步跟上,抿着唇偷眼不住地看他。
——真像啊。
眉眼神情气韵风骨,都像足了……
刁锦。
这两枚舌尖打磨过千百次的珠子再次粗糙起来,割得她唇齿钝痛,嗓子眼吞锈似的发涩。
她鬼使神差地抓住对方袖角:
“独行寂寞,如蒙三王爷不弃,不如待五年期满,你我二人一起?”
符康错愕地微愣,继而抿唇点头,白玉面上抹开一点清淡笑意:“求之不得。”
远处钟鸣三响,群臣开宴。
*
“姐夫回来啦!”
姜博喻脚还没进院门,就听见路六大声嚷嚷开了。
接着,路七毛绒绒的脑袋从正厅门边探出来,不知她刚蹭过什么东西,似乎有些发痒,拿食指指节不住地蹭鼻尖。
“大人?”朝露笑着搁下绣绷,招招手,又将一个脸生的姑娘牵到她跟前,“丰藻说这是宫里送来的人,一个姑娘家留在那里,到底还是不好,我便自作主张叫他把人带来了。”
“丰藻,”姜博喻勾勾手指,“护院都安顿好了?”
“大人放心,全照您说的,先交由周小将军操练了。”
她点头,看向那名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瑟瑟。”
朝露拉过瑟瑟的手搓了几下,笑道:“我们瑟瑟也是个小美人呢。”
“夫人……”瑟瑟惶恐地抽出手便要跪,被路六一把拉起。
瞪她一眼,路六不满地喝问:“姜大人欺负个姑娘家做什么?”
姜博喻无奈地笑着讨饶,简单叮嘱了瑟瑟几句,又说:“家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同龄的姑娘家,你若是不嫌弃,便多同朝夫人亲近亲近吧。”
她搬来矮凳坐下,谢过路老夫人的鸡汤,顾不上客气,“咕咚咕咚”先喝了一碗暖胃。
“学仁方才还同我提呢,说伯母这汤熬得最是鲜美,再是昂贵的珍馐摆他面前,他都不肯换一碗鸡汤。”
路老夫人笑着从桌下拿出个篮子,亲手挑了朵竹叶形状的白色绢花递来:“老五哪会说这些漂亮话,都是小姜嘴甜。”
她接了花,手足无措地看向朝露。
“大人还是头回去京郊看傩戏呢。”朝露笑吟吟地将花接过,走到她身后,仔细拨弄半天,将竹叶簪到了她鬓边,“新春伊始,看戏簪花。只是今年……所以用了白花代替。”
“现在就簪么?”
路六嬉笑着挑了朵杜鹃戴上:“姐夫羞呢。”
朝露替她又盛了碗鸡汤:“不知道大人中午回来,要是提前知会一声,也好再下把面条。”勺子轻轻搭在砂锅上,转了半圈,拉住边缘勉强止住下滑的趋势,“大人如果想看全了戏,吃完这碗,我们就该出发啦。”
“不是还过几日么?”
路七笑着给路老夫人挑了朵牡丹:“姐夫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除旧迎新当然是初一啊。”路六抢来花篮摆到姜博喻面前,“姐夫,给姐姐选一朵吧。”
朝露笑吟吟地看着她:“别作弄大人了。”
“那有什么!替自己夫人簪花,还能上不得台面?”路六固执地把花篮往前推了推,“朝姐姐没看岑家那老匹夫,花甲之年,还净找娇妻美妾?忠贞不二的女子多的是,这般的男子可少了。此事若是真传出去,坊间也只会当作美谈哩。”她又催,“姐夫快些。”
姜博喻手伸到半空犯了难:她不懂花。
一一问过名字,犹豫半天,最后选了一朵百岁兰。
路六和路七一齐笑她:“大人,这都是替娘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准备的,你怎么能叫朝姐姐戴这个?”
生如朝露。
这个名字总叫姜博喻觉着寓意不好,想拿些长寿的东西压一压。
但此时说这种话有些扫兴,她只好窘迫地抿起唇,抱歉地向路老夫人笑了笑。
路七剥着花生问:“那依大人看,娘亲该簪什么花才好?”
这更难了。
她本就不大擅长挑选东西,又不懂这些花草之类瞧着风雅、却又不大实用的东西。
因此等她刚选定,路六放肆的笑声就填满了整个屋子。
路老夫人慈和地轻轻推开女儿脑袋,主动将话戴了上去:“这孩子。多好看的花儿呀。”
朝露好奇地凑来问她:“大人,你怎么选了含笑花呀?”
篮中此时还剩着几朵做工粗糙、形状新颖的小花,说不准是路六还是路七一时兴起,做着玩凑数的。
她指着其中一颗歪七扭八的小松树低声问:“这朵我也想要,成么?”
路七朝姐姐挤眉弄眼,惹得她红着脸一跺脚:“大人怎能拿我给哥哥做的绢花?”
胸口的吊坠隐隐发烫,姜博喻拎起糕点盒子:
“学仁得参加宫宴,想是赶不上看戏了,带上它就当做和学仁一起了吧。”
怕路六还要再闹,她绕过去扶起路老夫人:
“不是说要赶不及了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