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伸手绕过周行雨腰间,长臂有力,扶着怀里人整个后背和脖颈,脸颊贴在人耳边,呼吸间都是清淡花香,和着一些周行雨身上独特的气息。
怀里被填满的感觉是如此完整。楚照安发出一声叹谓,手臂箍紧,站直身体,周行雨被他抱离床铺,不得已将双腿坏在他腰间,两只手绕过男人脖子,慌忙抓住他落下的头发。
楚照安拾起被丢在一旁的话本,把他抱去桌案,放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紧紧环着他,另一只手拿起那些没批完的奏章,就这么看几行字,低头在他颈蹭蹭,看几行字,又低头在他头顶亲亲。
一大一小,一个办正事,一个窝在他怀里看故事,也算和谐美好。
怀中人呼吸逐渐绵长,楚照安停下笔,向后靠坐,让周行雨完全陷在他怀里,就这么待着,难得片刻温存,等待烛泪流光,月光藏起,他们仍在一起。
*
祭天的日子定在入夏后,曲必治好周行雨的日子。
周行雨只是朦胧睡一觉,醒来对上楚照安一双发红的眼睛,也不知他守在床侧多久,胡茬生得落魄。
高贤和一众臣子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地,才终于在第七日盼见这个国家的支柱踏出红木大门,重新主管各地政务。
制作祭天服饰的布料由两人亲自在宫外采买,权当给周行雨散心了。楚照安牵着他软和的手,听他语气雀跃地说话,撒娇也好,生气也罢,两人的距离似乎在渐渐缩短,仿佛又重回到当初只有彼此的时间。
正祭当日,楚照安身着玄色正服,脚踩龙纹暗靴,红玉束发,属镂近身,一身潢天贵气,只是背上趴着个睡眼朦胧的小家伙,春困夏乏,他总有理由睡不醒。
“要我背到祭坛上去?”楚照安侧头亲亲小家伙因着睡意通红的脸颊。
“嗯……你背我上去。”
“遵命。”
国之重士,文武百官,早已里里外外围着祭坛周边肃立,他们心中知晓,这场祭天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不过一个摄政王登基的由头,正统的伪装而已。
但谁又敢提出异议?摄政王雷厉风行的手段早已震慑朝野,他的能力与雄心超越前朝几代帝王,纵使是太子一派,也极难抓他错处。
众目睽睽下,楚照安背着周行雨缓步走上祭坛,丝毫不在乎零碎稀散的骂词。他已然足够强大,能报父母血仇,也能为自己心爱之人夺下整块疆土,挡住所有灾难病害。
高贤的声音在祭坛中央响起,散布至方圆四周:“嗣天子臣敢昭奏于皇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
“系统,我有些害怕。”周行雨站在楚照安身侧,右手被他紧牵着,眼神越过人群看向远处山坡。
邶芒山阳面山腰处,这是楚照安询问他的意见后,选定的祭天地点,当然,也是他透露给丁铮的地点。
【小雨害怕什么?任他们怎么争斗,总之是不会伤害你就好啦。】
“我只是觉得,有些愧对他……”周行雨抬头望见楚照安始终注视着他的晶亮眼眸,意气风发,满目深情,一改从前眼中隐隐黑云的模样。
曾经借酒浇愁终日郁郁的少年,终于也实现自己毕生所求,他该有多恣意多骄傲啊,偏偏自己要动手去打破这一切。
【小雨,这是他必经的生命过程,你不需要为此愧疚,你只是一个过客,见证他们的命运。】系统语气是周行雨从未听过的认真,【你要记住,无论这些人如何真实如何深刻,他们对你而言,终究只是幻影尘埃,是你转身那刻,就要抛弃的存在。】
“嗯,我明白的。”
最开始是一支不知何处袭去的穿云箭,铩破夏日高阳,射向祭坛中心,命中那一人右臂,出乎所有人意料,顷刻打乱整个祭祀过程。
随后是震耳的冲锋声,双方拔剑撞盾的兵器声,百官慌乱涌向祭坛中央,连同宫人一起团团护住已经负伤流血的王。
“王爷……箭上有毒。”曲必扶住楚照安右肩,迅速翻看伤口。
“动手。”楚照安敛下眼皮,拿另一只手将周行雨严严实实护在胸口,只慌忙在他耳边道声“别怕”,便被瞬间断肢的痛楚扯花了视线。
皮骨肉分离的瞬间,鲜血如泉涌。周行雨被按在男人胸前,只闻见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他的耳边是男人兽类般的粗喘,混着猛烈的心跳,甚至是楚照安牙齿咬合的碰撞声,也震地周行雨瞬间红了眼。
“行雨……跟着我……”楚照安面色狰狞,冷汗顺着锋利的下颌流淌,落在周行雨通红的眼角。
吓着他了,我又吓着他了。
楚照安强撑清醒,费力低头露出个安抚的笑,惨白的嘴唇颤抖着。
他那么痛,连周行雨也能感受得到,清泉般的眼眸落下泪珠,他慌忙又小心地去扶住男人左侧,在一片混乱中随他离开。
坡下的丁铮手中提着尖刀,刀尖滴血,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一眼望见那个纤细脆弱的背影。
“雨儿!”丁铮夺过一匹战马,冲开人群往马车追去。
楚西凉见状,亦上马追赶,两人借着先机,横冲直撞劈出条血路。
马车上曲必只能简单包住那手臂断口,眼看鲜血染红布料,楚照安眼前发黑,他咬破舌尖,低头望向蹲在他身前,不断流泪的周行雨。
“不哭啊,行雨……”楚照安抬起仅有的左臂,避开手心沾了血迹的地方,拿指尖替他抹开那些透明的泪水,“我不疼了,你别哭……”
“我不是为了惹你难过,才拼命走到今天的……你别哭……”
周行雨知晓系统口中的命运,那是人们无可避免的生命过程。可周行雨太柔软了,因为太过柔软,痛楚必然随之而来,他没法毫无波澜地仅仅只是注视。
他流了那样多的泪水,每一滴都为了一个叫做楚照安的过路人。
“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