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设立昭明司,乃是光明之意。为投状无门的百姓伸冤做主,使那些错断或是难断的悬案得以重见天日,为枉死的冤魂鸣不平,他们所做的是光明正义的事。”
“谁都有可能做坏事,只有他不会。”
沈芜掷地有声,十分郑重。
虽说外界都传那些人手段残暴,传那位殿下是个双腿不良于行的,性子阴晴不定,对待下属也十分严苛,但沈芜知道他不是那样的。
思及那人,沈芜有片刻失神,眼前闪过一张英俊却阴沉的脸,她的心脏怦怦跳着。
“殿下是好人,他是个顶好的人。”
两个婢女都不再多言。
一行人慢慢往前走,阿棠望着她们面前的马车,随口道:“姑娘你看,这辆马车好大,比咱们将军府的还大。”
沈大将军爱女,给女儿的都是最好的东西,沈芜自己的马车比寻常人家的大,眼前挡在她们马车前面的这一驾,更是壮观。
沈芜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也没抬头看。
阿棠转头又说起正事,“对了姑娘,你说表姑娘来这尽欢楼作甚?”
尽欢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沈芜身子不好,是以极少出门,像这种嘈杂热闹人又多的地方更是少有踏足。
今日她们跟着楚轻瑶的马车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楚轻瑶要与谁见面。
沈芜这才抬头,仰头看了看,她眼尾还带着些红晕,眼中盈着的泪还未消散,波光潋滟,柔中带媚。
不设防地,竟是与二楼一扇开着的小窗旁的一男子对上了眼神。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毫无生机的那双眼睛。
猝不及防的重逢令她怔住,心头涌起一丝带着些暖意的酸楚。
那双眼睛黯淡无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灰,让本该明亮好看的瞳失了光彩。她从前每每望过去,都从里头找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一个活人,倒是比她这个鬼魂还要死气沉沉。
眼前的人和前世那位冷静自持的君王相重合,沈芜又想起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撑着残废的腿,艰难地一步一挪,爬到了她的棺椁里。
他有些狼狈,坐在棺中正了正发冠,又将身上的长袍抚平,不留一丝褶皱,才满意地躺了下去。
那时她的魂魄飘荡在灵堂的上空,看到他躺在她的白骨旁,唇边竟然是带着笑的。
当初活着时他们无甚交集,后来阴阳两隔,她感念他的恩德,陪伴他一年。
如今这一望,仿佛又近在咫尺,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他。
此刻,那人直直地望着她,不知已看了多久。
沈芜微张了唇,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惜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很不喜欢和别人对视,在她发愣的间隙,便漠然地移开了目光,将那扇小窗放了下去。
沈芜心里一空,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有些庆幸,若非原本的那条路上有昭明卫在办案,将街道堵封死,她们是定然不会绕到这条远路来尽欢楼的,若是不绕路,她们也不会路过这条小巷,更不会在这里意外遇到他。
沈芜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停着一辆体型巨大的马车,瞧着很眼熟,沈芜认识。
熟悉的徽记标识落在眼中,她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两拍。
若非这辆马车挡在她家马车的前头,只怕她会在酒楼门口下车,也不会在小巷中抬头一望便看到她。
种种巧合,才有了今生猝不及防的重逢,沈芜心中漾起一丝欢喜。
主仆三人越过自家的马车往前走,前面那辆体型极大的马车几乎将整个小巷给堵住,侧面仅够两名身材纤瘦的女子通过。
“谁家的车堵在这里?”阿棠好奇道。
“陵王府的马车……”芍药认出来马车,低声道。
沈芜嗯了一声,从他的马车侧面而过,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辆马车,她也是坐过的,以鬼魂的形态。
那会她附在画卷上,躺在男人的腿上。她仍记得这辆马车是怎样的华贵、精致、宽敞。
沈芜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窗紧闭,她有些失落地又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