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喝了杯酒,就醉的要别到他腰上去了?” 青盤本低着头,听这一声,吓得忙抬了起来。看见眼前典烛神君正半拥着总花,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哦,还是红的比较多。 典烛见他抬头,手上也并不放开,斜过一眼,表情却并不严肃,柔和低声道:“可是看不够了?” 青盤还开不了口,连忙躬身,僵硬的倒转,将刚才准备施在画卷上的隐诀放在自己身上,隐了身连忙向大殿赶去。 总花见青盤离开,这才反应过来,忙推开了典烛,她不知该先和典烛说话还是追上青盤,最后尬尬开口,眼睛却不看他,道:“神…神君怎的不在前殿?” 她一开口便后悔了,神君,三千年未见,她一句叫的居然是神君。 总花又气起了自己,但她倒不是气这称呼生疏,而是气自己这一声神君,好像真做错什么一般,低了一头。 “哦?神女怎么突然这么懂礼。”典烛声音轻缓,眼神越过她半红的脸和错开的目光,转到画卷上,一抬手将画卷收了起来,“我晚到了些,殿上不见你,便来看看。” 竟是躲也躲不过。总花暗暗回忆两万年前实际似乎并没这出,难道是自己行动有变,牵连着其他事也有了变化? 还是绾忧的把戏,操纵琴境,扰她心性,好让她看不到全貌? 总花想这眼前典烛不过幻境之中,万年前的回忆幻影。幻境依照青盤为芯,等在蛇山之事结束,这假典烛也该消失。 她瞧着典烛绣金白衣,与自己暗金裙摆配在一起,倒甚是登对。 边想着边抬起头,但也只敢眼神一瞥,扫过典烛的脸,面前他眉眼微挑,正有些迷惑的看着自己。仍同梦中一般俊秀无匹,总花心口不禁漏跳几拍。 但只这么一扫,千年愁绪也随心而起,困扰她三千年的,心上的异样之感再升了起来。这感觉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实在无心计较。 青盤应已走进殿中,总花怕错过什么,背过身去,装作自然模样道:“我这不是正准备到殿上去,定是熙骨弄出什么烈酒耍我,我可要去报仇。” 说着便抬腿走了起来。 典烛见她神色奇怪,也不多问,含笑跟了上去,在后头道:“你喝的那酒是妖界呈上的竹露酒,最清淡不过,不过后劲确实厉害。熙骨也着了道。” 距离大殿还不过几步,总花听到这话,微微顿下步。 竹露酒?总花回想方才青盤递给她的竹露甘霖,先放下心中对典烛的异样情愫,却不扭头,背着身子问道:“熙骨什么时候开始如此风雅,我看他宫中备着的水都是竹露。” “熙骨哪有那条舌头。你方才喝到竹露?想是青盤给你的吧。”典烛回答。 青盤?她那楞头侄子服饰起居皆不讲究,喝个水倒是有点执着。 她想到那装竹露的瓶子,也不禁疑惑,难道他还是随身带着? 而典烛看总花在前也不扭头,僵硬同他说话,又愣在原地的模样,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伸手从后面按上了她的额头,缝隙间是些许白光。 总花本在想事,突然觉得脑袋轻松不少,知道是典烛施法给她压下了头痛,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却发觉又是个怀抱似的姿势,有些手足无措。 “你今日可怪的很,神女。”典烛看她羞涩尴尬,轻轻笑了起来。将她放开道,“方才还以为你在同青盤玩笑,看来是真的不适。” 原来他会错了意,自己刻意避他,被以为成了醉酒的后劲。 总花摸了摸额头,典烛看她神色并不放松,眼神却还在闪避,偏了偏头,微微一笑,迈步走过她道:“到了殿中可莫要再喝。” 总花无话,看他背影,只能跟了上去。 谁知刚进殿,便听到熙骨那带着醉意的晦气声音,正说:“妖姬实在好手艺,长相也标志,酒真是好酒!” 熙骨一扭头,见总花也走了进来,哈哈笑道:“看看谁酒醒了,这不是我们的一杯倒姑娘么,可算是醒了。” 总花一看主位上蛇神熙骨,他披散长发,一双眼挑的厉害。正满面酒红,半搂着天帝,一副亲密兄弟模样。 总花心中不禁骂道,天天说自己不爱热闹,怕是不爱自己热闹时醉酒的丢人模样,还讲不知怎么天帝对他格外热情,这不就是原因了——自己往上凑的。 她刚才因为典烛心中磨痒,正气不打一处,冷哼着坐在典烛身边,白了熙骨一眼:“我倒了倒是安静些,你醉的可够闹的。” “我醉了?我哪醉了?我的祖宗,你闹的时候还少吗?”熙骨举着酒杯回道,场上众仙都仗着熙骨撑腰笑了起来。 总花懒得同他计较,刚想拿过酒杯,发现面前只有杯清茶,想酒该是被典烛收拾了起来。 扭头一看,见他正动了动手指,不知在施什么法。 只听熙骨哎哟一声,手中酒杯倒撒,浇得他披散的长发发尾半湿,熙骨眼里朦胧,喃喃自语道:“怎么没捏住了?” 典烛嘴角一勾,才见总花转头看他,低头轻声说道:“帮你报仇。” 总花不禁笑了,笑后又自己干咳了一声,拿起茶杯牛饮起来。 此时那酿酒的女妖过来,添酒正添到这桌上。 典烛摇了摇酒盏,意识还未喝过,不必再添。女妖会意一笑,点了点头。 总花瞧这女妖,她这丝微弱妖气在这满是神座的殿中反倒格外显眼,那女妖跟她眼神相对,对她一弯眼睛,清恬温柔,果然漂亮。 她是不记得这女妖的,想是两万年前她醉酒,没来得及细看过。 总花回她一笑,问道:“这酒可是你酿的?” “回仙姑,正是。”女妖掩袖轻笑道,“方才这酒呈上殿来,仙姑先抢了一杯,可是第一个喝的仙家,谁知便醉了,还问我再要几壶呢,想来仙姑是不记得了吧。” 总花听她语气不卑不亢,又温柔活泼,不禁心生好感,摸脸笑了笑道:“确是忘了,我酒量不济,给你看笑话了。不过看来我酒量不高,鼻子倒是不错,可是一嗅就得到这酒好味了。” 女妖又笑起来,瞥了眼典烛回道:“不过可惜,神女看来不能再喝了。” 总花见边上典烛含笑瞧着她们,别过眼去,对女妖尴尬一笑,眨了眨眼。女妖会意的点头,亭亭施礼,往下一桌去。 这时总花眼光扫到对座青盤,只见他正直愣愣地盯着女妖背影,手中杯盏还略有些抖。 哦?总花紧盯着他,却没发现边上典烛探究的眼光。 主位上熙骨正跟天帝说着些什么,天帝听了连连点头,清了清嗓开口,跟他那好兄弟熙骨一般语气醉红着脸高声道:“是了是了,如此美酒,只在妖界是可惜了。那酿酒女妖,不如我今日赐你仙位,你便上天来做个酿酒仙姑如何。” 众仙皆惊,寻常妖者修炼只为成仙,今日这酿酒女妖可是走了大运,不但见得天帝,还得他亲口允的仙位,皆是连连附和。 女妖正往下一桌去,她听到这话,忙放下酒盏,扭身向天帝方向轻轻一拜道:“束淮敬谢天帝大恩。不过……” 这一声不过让整个场子静了下来。 “不过束淮不能成仙,辜负天帝神君美意,实在惶恐。”束淮拜倒道。 “哦?何叫不能成仙?”天帝是个好脾气的,也不发怒,只探头问道。 总花仍瞧着对面的青盤,只见青盤脸色变青,眼神已经发空,手中酒盏颤动,落了下来,她心中一惊,刚怕他此时引起注意有些不好,却见那酒盏在空中定住,缓缓落到了桌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边上典烛托着下巴,收回了手指,玩味的看了看总花。 只听束淮声音柔软,不凄不哀道:“束淮失过妖丹,是濒死过的。幸承友人的半颗妖丹,才勉强活了下来。” “哦?那你是想为你友人也求个仙位?”天帝也无不满,只是问道。 “回天帝,束淮不敢。且友人身子骨弱,两百年前已成白骨。束淮不想成仙,只想安安分分在妖界酿酒。天上若有需要,我定会每月呈上顶好的酒,给各位仙家神君品用。”束淮低头说着,只听周围寂静,不敢抬头。 天帝沉默许久,再饮了一杯,开口道:“早知是如此,便不该唐突。你便在妖界安心酿酒吧,可要多酿一些,看来以后天界需要的很呐。” 束淮终于仰头,静静一笑,再拜了下去:“束淮谢恩。” 啪。青盤的那酒盏,还终是倒了,不过小小一响,淹没在觥筹交错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