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未免太过悠闲了些。」总花转回身,跳出画卷。 此时虽典烛为何在此仍是未解,但幻境生变太快,怕是不会给她细细计算的机会,只能待救出青盤后再做打算。 幻境至此,还看不得全貌,有个典烛在便在了,也算不上…坏事。 此时地上青盤眼皮微动,总花本想为他注力,典烛抬手插了进来,捏住他手腕,白色神光淡淡而起,青盤终于醒了过来。 青盤晕过去前正见他姑姑同那入魔女妖打得起劲,虽姑姑只是闪躲,但激出的气息也让他颇不好过,是才失去了意识。 好不容易醒了,他忙看四周,只见姑姑和凤上宫那位神君,却不见那女妖,知是姑姑赢了,这才放下心来。 「真是个出息家伙。」总花看青盤安心表情,哭笑不得,「你来这做什么?」 虽然通过之前幻境,大致可知他应是想用玉证给束怀看传说中的黑木林,但还是一旦问问,这情况下不问反倒奇怪。 青盤却不敢说,支支吾吾只想不答,见边上典烛,居然灵机一动道:「对…对了。典烛神君怎么在这,青盤拜见神君!」 这小子竟然还想借典烛糊弄过去,也不知自己刚被典烛用来挡过一刀。 典烛点头,直接道:「跟你娘拜去。」 没路走了。 青盤苦着脸,看着两位盯着他的大神,转念想到姑姑自由桀骜,典烛神君也从不管他,说不定真的不会告诉他娘夫璘神君,便掏出了自己的玉证。 青盤讲的断断续续,但大概也就是那个意思:他认识了个竹林小妖,竹生根最久,离开生地需要再千年日头,小妖想看看妖界,于是他给了小妖一块玉证,与他腰上一块相连,能帮小妖看到这黑木林的独特风光。 还独特风光,真把最危险的妖界地方当成游览景地了。 总花一翻白眼,教导道:「你倒多情。不过我看你这等修行,想独身离开天界,也得再给你关个千年。」 说完也不再责怪,她本便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倒还有些有趣。 想想万年前自己更爱闲逛,自然没有多骂他的道理。 青盤惭愧低头,细声说:「不…不是的。那么…姑姑…神君…不会告诉我娘吧。」 总花见他担心模样,笑着弹了弹他额头:「告诉你亲娘什么,我给你指了路让你差点半死不活?」 青磐放心,低头扭捏笑了笑。 边上典烛见她举动,轻轻挑眉道:「我要告状。」 「……」 总花无言,只向满脸担忧的青盤摆了摆手,意示无事。 不过总花疑惑,为何青盤的回忆会加进这段?这有什么重要? 在她看来,不过杀了几妖罢了。 她正想着,然黑木林中群木齐摆,千种声音汇为一起:「龙皇子,你只为游乐,来我黑木林,害我三名同胞和林主惨死。真是好兴致。」 「神女,你本不该对入魔妖族如此手辣。」 「我等无能与天界作对,但此事不会完,绝不会完。」 这声中怨毒,说了一遍又一遍,让总花顿感一凉。 …还有余孽。但本便该有余孽,黑木林何止四妖。 总花这才明白,原来因果在此,神色沉了下来。 万年前她不过问了青盤原因,觉得好玩,也不再在意,领了他回天了去,却未想过黑木林会如何复仇。 那时她哪在意什么竹林女妖,不过是当作侄子的一段插曲趣事罢了。 青盤脸色已变,张口欲呼,琴声却突然响起。 总花已对这琴音再熟悉不过,这幻境转换实在太快,尤其是现在的状况,让她隐隐心烦。 身边青盤已经定在惊恐大呼模样,只有典烛同她仍在模糊的背景中行动自如。 幻境转换快速,无空让她同典烛多谈,她只能取重要问道:「你…是同我一起进来的?」 「是。」典烛目光平缓沉稳,早知她会问此问题。 既然已得到确定回答,现在情况也无空计较。 「用我这条吧。」总花闷闷将自己束带抛过去。 场景变换,又是束怀所生竹林。 可典烛总花摘下眼带之时,眼前只有一片荒凉景色,青土已成玄黑,昔日竹林被连根拔起,沿着竹节折断,凌乱丢在一边。 「什么,怎么会这样…」总花撑起身,黑木林要报仇只敢选软的捏,她料想束怀处会有变故,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竹林呢?束怀呢? 方才黑木林中没有大呼出声的青盤,正跪在那条他昔日浇灌的小水沟前,肩膀缓慢起伏。水沟得他眼泪,似又变大不少,成了条半大的小溪。 溪水是死,不知能往何处流去,只能呆呆接着龙皇子的眼泪。 泪水同昔日竹露融作一团,哪再有分别,只是不知这溪水会苦会甜。 青盤没有嚎啕,只隐隐大哭,手恨恨捶地,皮肉开绽。 场景回至竹林起,绾忧琴声便未断过,此刻琴声高扬,隐有双琴合奏之音。让总花猛的想起,她入万象门前,听得绾忧演奏的也是此声。 典烛总花皆感一阵魔气,是绾忧。 此时突然,青盤面前,小溪为界,多出一片幻境世界。 青盤见眼前突然多出什么,双瞳早已失焦,还是呆呆抬头,而眼前所见,让他再无法动弹。 总花更是大惊,这界中景象绝非青盤记忆,怎么会出现在青盤幻境。 界中被绑住,丢在一边的小女妖正是束怀,她膝盖之下已血肉模糊。 她躺在红土之上,看着黑木妖们将竹地铲开,竹根交错,小妖们拿着匕首,一根根割断。 每断一根,束怀便一阵颤抖,那是她的根。 「叫呀,你叫他呀。」小妖们咬牙道,「你能用这看到他不是?你用这看到我们妖主是怎么死的不是?你现在再看看他呀。求求他来救你呀。」 束怀只是沉默,曾经生机勃勃,爱怒爱笑的小女妖,再不开口叫那个笨蛋。 她握紧玉证,不发一声,只在沉默抽搐。她知道若叫了青盤名字,通过这玉证连接彼此,青盤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不能发声,她见过他去黑木林,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救不了她。 他最近好像修炼去了,说要变得强些,说变得强了就能去妖界更多地方,他说怕再让她看到自己挨打担心。 什么担心,肯定是怕丢脸,他不好像还是什么龙皇子?龙皇子那么笨,真丢脸。 她还是没开口,却偷偷笑了。 小妖们见她笑容,更是愤怒,两步过去捏紧她脸,夺过她的玉证,往她脸上狠压:「你怕他来送死?对不对,我告诉你,他是皇子,是初生就在天上的神仙,却连我们也怕,甚至要你帮他受怕,因为他是个废物!他救不了你。」 他救不了你。 他救不了我。 「对…」束怀点了点头,疼痛却没让她漂亮的脸有任何扭曲,她是竹,没了根仍然可以坚韧,她扬起头,微笑道,「但他可以平安。」 束怀妖丹碧绿,上质圆滑。 被丢到那小水沟里,狠狠践踏,终不过轻轻一声,碎了。 青盤软软倒下,晕了过去。 绾忧琴声流转至此,魔气消淡,停了下来。 总花紧盯着境中境里已无气息的束怀,眼中疼痛与愤怒纠缠,同那丧子的黑木林主般,显出隐隐红色,她声音沉沉,向天问道:「绾忧,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