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对质(1 / 1)烛上花首页

总花醒转时,薄光给镂空遮屏打散,细碎的落在她脸上。  她醒在画卷之中,外头看来只如丹青绘女睡姿,睡女眼睫颤动,变了副图画。  总花从画卷中半探出身,瞧向身后,画卷被挂在黑玉架上,高度正好,卷不着地。再看四周装饰布置最熟悉不过,这是凤上宫,她曾经的房中。    边上两个小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棋。一个散发侧躺,半眯着眼,将棋子随意扔上棋盘,另一个束发小童倒是端正坐着,似是要从对手无心的棋招中参出什么大理般,细细思考着棋局。  正是总花北山随侍的两名童子。    「竹下风…石上流?」总花脱画卷而出,借力一推,浮空到了棋盘之上,竖在他们中间,「你们怎么在这?」  这两个小鬼不在北山守着,怎的来天界了?    散发小童石上流见视界被挡,干脆扔开棋子,彻底躺了下来。眼睛半开半合,算是同空中总花对视,懒懒道:「你怎么不问问你怎么在这。」  总花一想,此问倒是确该放在前头,补充道:「我怎么在这?」  石上流打了个哈欠道:「在这睡觉。」  总花气结:「问你这个了吗。」    「先让开些。」束发小童竹下风颇是不满,侧头伸脖盯着棋盘,意示总花坐下。  总花这两名随侍小童说是随侍,性子可是大过她不少。但石上流从来懒懒散散,说话也没个正经,竹下风算是能讲上话的那个。  总花背门,下身坐上蒲团,再问竹下风一遍:「我怎么在这?」    竹下风见她让开,再拿起棋子,边琢磨边道:「你去寻青盤皇子,同他倒在了魔界骨谷。最后是龙族将你们救回。听说那时你已化回原身,在画卷中,夫璘神君便让手下先将你送到此处,忙着照料青盤皇子去了。」  石上流紧接着嗤笑道:「还真都不记得了。说去救他,自己倒是睡得安稳。龙族招示那两个龙使回天,听说你也倒了,我们就叫了隔壁蛇山的帮着压会,来凑凑热闹。既然你醒都醒了,一会我们便回去了。」    骨谷?化回原身?龙族救回?夫璘阿姐?  总花一时只觉问题太多,都顾不上先给嘴脸可憎的石上流一个爆栗。  她先选个重要问题,继续向竹下风问道:「现在青盤如何?」    「半死不活。」竹下风下一子,仍是头也不抬,「他胸口插一根断竹,神丹裂了个口,正在龙族疗养,听说口不算大,该是救得回来。」  他再扬了扬下巴,意示石上流快下,口中继续道:「你们倒在骨谷,本是难寻,好在青盤皇子在仍有意识的最后,用上他们龙族独有的通讯信物,传了消息给夫璘神君。夫璘神君亲自下界,才算是赶上了。现在龙族也在等你醒转,好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总花点头,胸口断竹,她的记忆正是终在此处。  幻境之事仍然清晰,不过最后绾忧好像用上什么术法,让她神志难清,只记得最后破除幻境的正是插在青盤胸口的一根竹。  想必是幻境造于他魂,之前魂魄已被典烛强行抽出,再被青盤自破神丹,琴境便难继续下去。    她再想起境中之事,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她并没有想到那侄儿蔫蔫,却敢做出背离天道,独身成魔之事,而成魔不成,最后还用上那样刚烈的法子破境…    可他为何要破境,难道真是突然醒悟了?  不过她似乎记得,最后他还大呼什么姑姑,不要。那又是什么?  想到此处,她脑中愈加混乱起来。  但抛却这个,还有什么让她隐隐在意的地方…    对了…龙族为何要等我醒转,在场…  总花这才想起什么,一拍棋盘问道:「在场只有我和青盤?」  她这一掌让棋盘彻底散乱,竹下风瞪她一眼,道:「所以说等你醒转,不就是要问问你,青盤何以负伤至此,琴姬又为何不见踪影?」  「绾忧不见了?」总花一惊,再问道,「那典烛呢?」    「典烛神君?」一边见棋局被毁,乐不得的石上流听到典烛名字,这才支起了身,疑惑问道,「怎的突然问起神君?」  「典烛不在?」典烛怎么会不在?典烛同她同经几层幻境,怎会不在?    「神君不在哪?」竹下风看总花突然神色混乱,同石上流对视,站起了身,「典烛神君在…」  棋盘边角被修长手指一点,整个消失了去,清空的桌台上放上个暗金色雕莲茶壶,同总花衣服倒瞧着算是一套,那手指不甚讲究的按上壶身,指尖白火亮起,勉强算是热了热茶。    「在你身后。」竹下风和石上流同向典烛揖了一揖,冷静道。  典烛拍拍竹下风的头,在总花对面坐下:「喝茶?」    ***  竹石两个小童已经撤出,面前典烛正撑着下巴,桌上茶杯换了几轮,似是还没寻到合他意的那套,典烛喃喃道:「可是给你带走了?」  「带走了。」总花瞟了瞟茶壶式样,僵硬答道。  「带杯不带壶。拿去喝酒了?」典烛这才停手,干脆也将茶壶收了起来,「你若早说,便不热这一壶了。」  「你热一壶也不费功夫吧?」总花继续僵硬,还是忍不住回道。    这扯的是什么闲?  方才她追问典烛在哪,哪想到他就在身后,她手下两个小童对她向来爱答不理,对典烛倒是恭敬的很,自觉退了出去,留她独自尴尬。    总花是想赶紧寻个正题,可典烛实在太过悠闲,让她难起这个头,最终还是摇摇头回了精神,先试探问道:「幻境中是你。」  「自然是我。」典烛答的倒快。    「最后是你将我放入画卷?」总花问道。  「自然,难不成放在地上?」典烛自然道,「地上凉。」  ……青盤该是胸口插个竹,凄凄惨惨的躺在地上吧。    总花甩甩脑中画面:「绾忧最后去了何处?」  「不知。」典烛坦然道,「境毁后便不见踪影。」  「连你也没有察觉?」  「是。琴境乃在境中的青盤所毁,且她在的是魔界。」    典烛寥寥数语,总花已经了然。  境毁于内,故境外时间总充足些,再加上他们是同魔界交易,又在魔界骨谷,怕是被魔族接应,才给她逃了去。  但总花内心倒也无甚遗憾,她甚至隐隐,并不希望她被天界抓到。    「青磐现在如何?」总花沉了口气问道。  「他最后算是搞清了事态,破了境。入魔之路已毁,现在只在休养。」典烛垂下了眼,「一会你去龙族复言此事,便不要说最后了吧。」    总花看向典烛,他难得有包庇谁的时候,但她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他是否愿负背叛之名,便让他醒转之后,自己选择吧。我只会说到绾忧妄图他入魔道为止。虽对那琴姬不算公平,但暂时还是不要多掀波澜。」  典烛点了点头,她同他所想,相同。    她继续问道:「最后你却不在?」  典烛颔首:「提前一步回来了。」  总花眯眼:「你不想让龙族发现。」  典烛再颔首:「是。」    这中必有古怪。  总花沉沉一笑:「绾忧说过,你是跟着我入的万象门。」  「没错。」典烛垂眼,「那日你回天界,凤四已知会了我。」  凤四…?那个胳膊肘…拐的虽是没错,那个找打的。    总花有些丧气,自己在那群小的里称大王这么多年,终还是比不上同族大王。  典烛微微一笑道:「怎么?回天不想让我知道?那…」  他抬手变出一根翎羽,化作小凤,绕着脸色有丝尴尬的总花尖鸣几声,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肩膀。  总花捻起翎羽,他没有说到最后,但意思已经明白——若不让他知道自己回天,何必放这小凤回凤上宫?    「这些都是次要。」总花轻咳一声,将翎羽放到面前桌上。  「万象门除我之外,非入魔道者不可通行。你是怎么进来找的我。」总花自觉问到关键,身往前探,紧盯住典烛,「你…有心魔。」  典烛悠然抬眼,对上总花逼视的眼,笑道:「心上有个小魔头,可算是心魔?」    总花默默缩回了身,坐的端正了起来。  输了…又输了。  万年前,她在三界叱咤风云,走到哪打到哪,打到哪吵到哪,吵到哪斗嘴斗到哪,斗到天地变色,就是没赢过典烛。  三千年不见,他四两拨千斤的道行又深了不少。    典烛见她坐的比竹下风端正,浅浅一笑:「万象门三千年未开,再开便是魔界,我若不加处理,夫璘必有所察,龙族定会直达骨谷毁琴。我本就在意绾忧图谋,也怕贸然毁琴会伤至你同青盤。便跟了进去。」    总花一听,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她入琴境时未想那么多,不过半分好奇,半分承诺了要带回青盤的责任,而进了幻境。  她又问了一句:「不过你怎的会什么本就在意绾忧图谋?你素来是不留心这些事的。」  典烛略一挑眼道:「青盤总是值得看着些。」    奇怪…他同青盤从没什么感情,怎么就值得看着些了?  她觉得典烛隐藏甚多,但她清楚他的性子,说什么都是点到为止,再想问,定是问不出什么了。    现在看来,虽青盤受伤,绾忧潜逃,起码也是得知他们用意为何,不算大亏。    话一来一往,已问的差不多了,只缺一点,她是要问个明白的。  总花最后低头,闷闷问道:「可你仍是未说,你为何可入万象门。」  她未看典烛,典烛却在看她,方才语气的一丝玩味也最终收了起来,淡淡道:「你已忘过一回,不必再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