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面对介绍对象这种事,本着承对方的情,即使不乐意,也会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但柳清姿的拒绝掷地有声,是那种不容反驳的态度,亦没有商量的余地。
任法蓉心想,倒是个颇有主见的姑娘,照她这样强硬干脆的性格,大概不会被情感所累。
等抵达食堂,两人走出了满额头的热汗。
此时就餐的学生寥寥几人,食堂显得空旷。
她们就近找了空座位放下包,结伴去打饭。
任法蓉发现,她方才推荐的菜品,柳清姿不动声色地都适量的点了一些。
显然她把她的话放在了心上,这一行为让任法蓉觉得自己有被尊重。她心思又忍不住转了转——柳清姿表面看着冷冷清清,但内里不像是个冰冰凉的人。
柳清姿察觉任法蓉在观察自己,坦言说:“我比较能吃。”
任法蓉将目光落在她的餐盘上,她要的菜样式多,加起来总分量显得足。
但再看,她人不胖,骨肉匀称。
她附和道:“也要会吃。”
柳清姿认同这一说法,不由自主地想到傅昭南,她面色自然地提及:“我身边有个朋友,曾经说,吃是人生最高的艺术,爱瞎讲究。”
任法蓉道:“听着像是个懂生活的人。”
柳清姿说:“其实就是贪嘴。”
任法蓉说:“饿的时候知道吃,想着吃,总比饿过劲失去吃饭的欲望强,像我男朋友,金融民工,忙起来有一顿没一顿,胃总是出毛病。”
柳清姿抿唇微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因为不熟,很多问题无法深入说,最后又绕回工作。两人对了一下工作安排,定好明天下午两点,碰面商量培训语料的选择问题。
吃完饭,她们在食堂分开。
柳清姿去院办找邵主任,邵主任领着她去了文学院顶层楼的large lab(相当于大同传教室)。
不同于以往教室用来授课,这间教室设置的目的是模拟会议。
它的主体是中间的长方形会议桌,桌子上相应座位前均配有麦克风和监听耳机,围绕着会议桌四周,那些方方正正的玻璃窗,则是符合欧盟标准的interpreting booths。
设备太专业了,显得十分高大上。
柳清姿看呆了,她傻乎乎地问:“邵主任,你们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也是吃了新政策的福利。”邵吉平说,“应用型人才培养方案一下来,最先受益的就是语言类学科。”
柳清姿兀自感叹:“学生真是一年比一年幸福。”
“你是这么想。”邵吉平笑着说,“学生们可不这么认为,每次来这里上课他们都嚷嚷着压力大。”
“有压力是必然的。”柳清姿一边表示理解,一边用珍视的态度说:“等他们以后出去见世面了,就会想念这间教室的环境了。”
她围着桌角绕了一圈,眼睛发亮。
邵吉平打开中控电脑,喊她过来,给她演示了一下操作系统。
“系统权限我已经开放给你了,这次模拟测试的录音存放在一号文件夹里,直接点开就可以听。”
“好。”
“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要求,大胆说。”
“会的。”
整个下午,柳清姿都在回听参与模拟会议学生们的录音,评估翻译质量。
二十份的音频,每份长达四十分钟,等忙完,太阳隐落,天擦黑了。
她忙挎着包,下了楼。
往车边走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未接来电,但未读的微信信息已经增加到了三位数。
这些信息绝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情,来自各种译员群,或者合作过的甲方客户。有的在发布征聘消息,有的单独找她二次合作。
柳清姿回到车上,打开冷风,长长地叹口气,窝在驾驶座把@她的客户一一回复了。
红标一一消失,狠狠地往下滑动微信页面,才是她的“生活”部分。
袭瑛留言:自己吃晚饭。
远在杭州的房东询问她,又快刮台风了,你走前,确定把门窗关严实了吗?
以及十九个小时前,傅昭南的提醒,喝一杯水。
身体受到酒精的刺激,全身的血液循环会加快,因此喝酒会让身体缺水。这个理论是傅昭南告诉她的。
柳清姿揉着被耳机压疼的耳骨,犹豫着要不要回复他。
——没有及时回复的关心,补救时不管语气多委婉,难免少了份诚意。
她慢慢打了一行字后,全部删除,找到傅昭南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柳清姿怔了怔,没料到他会接的这么快,“不忙吗?”她问了句废话。
傅昭南轻笑了声:“怎么,盼着我忙?”
“不是。”柳清姿否认,“我.......嗯......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昨天回到家跟我爸说了会话,太累了,就直接睡了,没看到你发给我的信息。”
“没事。”傅昭南平静地说。
“我没有感到头疼。”柳清姿听着他那边特别安静,间或有嚓嚓声,像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发出的响动,“你在开车吗?”
“嗯。”傅昭南说,“跑了趟港口,现在回来。”
“自己去的吗?”
“和业务部的负责人。”
市区离港口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柳清姿疑惑:“怎么让你开车?”
傅昭南解释:“分车过来的。”
柳清姿轻轻“哦”一声,她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傅昭南是个极具个人领地意识的人,自己的东西护得很紧,车这种带有私人属性的物品,他排斥被外人碰触。
“那你出门也不会带司机了吧?”
“不喜欢。”
“那......”柳清姿建议他,“一个人开长途车,无聊的话,可以听听音乐。”
“算了吧。”傅昭南说话声音低沉,带着提不起兴趣的散漫,“嚷嚷一天,吵的耳朵疼。”
一定程度上,傅昭南真的很难沟通,他霸道又有自己的主意,这使得别人在他面前,言行举止会显得自作多情。
柳清姿只好说:“我不打扰你了。”
她等着傅昭南接话,但傅昭南像故意沉默着不言语,一时之间听筒里只剩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气流。
“我挂了,你专心开车吧。”柳清姿先打破僵持的局面。
但她的话音尚咬在唇边呢,傅昭南冷声说:“指的不是你。”
“我知道。”柳清姿说,“我也要开车了。”
她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时间,柳清姿跑经管院的行政楼找任法蓉。
意外的是她并不在办公位,隔壁座位的老师解释说,半个小时前,人着急忙慌出去了。
柳清姿先是耐心地等了一刻钟,依旧不见人回来,紧接着打电话给她。
一接通,任法蓉满含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柳老师,临时遇到点麻烦需要处理。”
柳清姿先客套地问:“要帮忙吗?”
“不需要,就是家人喝多了,闹人呢。”任法蓉语气听着很正常,甚至带了些无奈,柳清姿判断问题不算棘手,犹豫一下,不太近人情地说:“没有催促你的意思,任老师,等你把那边的事情解决好,还是回学校一趟吧,明天一早培训课就开始了,今天必须确定要用的听力资料,贸易所涉背景知识我不如你专业,你能给一些意见,对学生来说,针对性的练习取得的效果更好。”
“这我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