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校体育馆对公众开放，晚七点一过，周围路两旁塞满了机动车辆，为避免造成拥堵和碰擦事故，馆门口禁止临时停车。

在这片巡逻的保安不仅眼神利索，态度还凶巴，见谁稍微顿了点油门，那也是不允许的，会立马上前大声呵斥离开。

柳清姿可不想车窗被咚咚地捶，干脆把车停远了点，然后拎着袭瑛的运动包，慢悠悠走了过来。

入馆一楼是游泳池，三楼才是羽毛球室。

柳清姿爬楼梯上去，人还在昏暗的甬道里，就听见教师工会那群老师们七嘴八舌的唠嗑声，其中有一道女声最为突出，尖细脆亮，她辨别出是徐佑芳阿姨，家属院名号响当当的“小喇叭”。

她深吸了口气，从暗处转身到灯光明亮的场地，眼睛微微不适应，就这眨眼的功夫，徐阿姨便瞧见了她，立马热情地冲她招招手。

柳清姿微笑着上前，先乖巧地向各位叔叔阿姨问了声好，得到了许多的打量和夸赞，纷纷说她越长越漂亮了，比起小时候来，出落的愈发有气质。

柳清姿依旧笑着不言语。她视线在这群人中逡巡一遭，没看见袭瑛，她还没来到。

徐佑芳拉着她的胳膊，嗔怪：“你这孩子，怎么工作了像失了音信，左右让人瞧不着。”

柳清姿说：“这不是在外地，不常回来嘛。”

徐佑芳瞪她：“回来了，也没见你来我家坐坐。”

“改明儿去，成吗？”柳清姿立马说。

“成。”徐佑芳笑得鱼尾纹颤动，“正好，我有件事张罗很久了，趁着你露面，要跟你私下说说。”

“好。”柳清姿应声。她不用费心想，也知道是保媒拉纤儿的事。

她以往跟袭瑛通电话，听袭瑛提了好几次，徐佑芳在打听她一个在外，身边有没有体己人。

这会儿，她没把话说太明白，估计是袭瑛不在场，她不好绕过袭瑛，直接开口。

但显然，其他人是知道些内情的，就近有位老师忍不住调侃：“你这是觊觎袭瑛家姑娘好久了吧，上赶着给人当姑姑。”

徐佑芳说：“这么优秀的孩子，能承她叫一声姑姑那是我争来的福气。”

柳清姿听见了却没吱声，她看大家把带来的物品随地堆放在角落，就把袭瑛的包拎过去放下，然后对徐佑芳说：“徐阿姨，我妈的包我给她放这儿了，一会儿她来了，麻烦你提醒她一下。我就不多影响你们了，还有事。”

“行，去吧。”徐佑芳挥挥手，看向她的眼神久久不收。

柳清姿感受到身上粘着一道视线，像蜘蛛网黏住小飞虫般，很有目的性。她不多做停留，转身大跨步走出球室，直至出了体育馆才将脚步放缓。

半路，手机响，她从衣袋里掏出来一看，是以前合作过的搭档，葛曼妮打来的。

两人关系还不错。

她接起，葛曼妮心情很好地和她寒暄两句，才切入正题。青岛啤酒节八月份开幕，视译理事单位正在招募译员，她邀请她投简历到译员库，同过来工作。

“工作的同时不耽误玩，青岛可是我的老巢，熟的狠，晚上带你喝啤酒吃海鲜，得空了咱租一条游艇出海去。”

“想得真美。”柳清姿笑话她。她往前走，在岔路口看见有一条新绿化的羊肠小道，没多想，径直拐了过去。

“只算开会，至少就要持续两周的时间，一天工作起码得十个小时，更别提涉外资料的QA审核，一层一层校对，太磨人，累不死也得脱层皮。”

“啊！”葛曼妮叫嚷起来，“你可真扫兴。”

“我这叫有务实精神，好吧。”柳清姿乐了，她戳穿她：“你在‘地狱’受磨练，也要把我拉进去，心太坏了。”

葛曼妮“哎呀”一声：“咱俩熟嘛，遇到事了，身边好有一个可以抱怨的人。”

柳清姿叹气，“我真没空。”

她把回校帮忙的事情翔实地告诉了她。

“学校抠抠搜搜的，能给你多少钱，吃力不讨好。”葛曼妮评价一句，随即想起什么，顿了顿，问：“是不是跟你要去实习的简历申请有关？”

柳清姿轻轻“嗯”一声，拂开垂落的柳树枝，说：“名额太紧张了，各种死线，各种竞争。我想着我能独立负责一次会议，况且这会还是政府牵头的，少有的可以证明语言能力的机会。”

葛曼妮问：“学校那边会帮忙出具推荐信吗？”

“谈好了。”柳清姿说。“到时候会的。”

葛曼妮片刻沉默，然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柳清姿！”

咬字清晰，语气严肃。

柳清姿：“嗯？”

葛曼妮认真地问：“你把自己搞得这么累，不怕秃头吗？”

柳清姿：“......”

“我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她笑了起来，葛曼妮咯咯也笑了，那笑声特像一只报春的喜鹊，她斥责她“凡尔赛”。

两人没聊太久，葛曼妮在收拾行李，今晚要飞红眼航班。

柳清姿叮嘱她搭车注意安全，收了手机，回过神，四处瞧了瞧，才发现自己往第一运动场这边来了。

一运并不是一整块的面积，因为这片建筑用地刚好背靠山坡，地势起伏不平，规划的时候就划开成许多分区。

她沿着一个坡道往下，左手边是网球场，右手边是篮球场和羽毛球场。

这个篮球场她是熟悉的，她们专业大一军训被安排在这里进行，十分幸运，这一片还有一颗百年梧桐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像一把遮阳伞，遮挡住了盛夏爆烈的阳光。因此，那场军训下来，她完全没有被晒黑，为此她暗自高兴。

此时，篮球场打球的人很多，球体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在稍显阒寂的夜晚，像划开了沉闷燥热的暑气。

柳清姿漫步到围网边，站定看了会，没瞧见几个高大帅气的学生挥汗如雨，反倒是中年男人锻炼的居多。他们打球没有对抗，少了些许意思。

她觉得不尽兴，就抬脚走了，脚步往羽毛球场的方向来。

相较于篮球场的火爆，羽毛球场要安静许多，打球的人很少，而且，照亮的路灯坏了一盏，有一小片区域黑黢黢的。

柳清姿朝里面张望一眼，原本没打算停留。但她走路时不小心踩碎了梧桐落叶，发出清脆的窸窸窣窣声，动静惊动了正背对着她，坐在场边长凳休息的两个男生。

稍胖的那个回过头，柳清姿和他对上视线。

没等她反应过来，男生木愣愣地挥挥手臂，说：“老师好。”

柳清姿眯眼看清他的容貌，慢一拍察觉竟是班里的学生。

她一愣，打招呼：“hi。”

她暂时没有想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