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又是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劈开了姬礼怔忡的面色。
少年猛一蹙眉,明白色的亮光落在少女面上,眼前之人惶惶然抬眼,眼中亦是一片白蒙蒙的雾。
一切都虚幻得很不真实。
姬礼轻轻掐了自己一把,大腿有些疼。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整个心窝居然窝着一团躁动的火。趁着他微怔,姜幼萤快速将衣领提上去,下一刻竟是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暴君微微颤抖着手,脱下龙袍,将她光洁的身子包裹住。那淡淡的馨香扑面而来,缠在着一种清淡的中药味儿,却是分外好闻。
她像一只红着眼的兔子,缩在那有些宽大的龙袍里,只伸出一只手来,食指微动。
姬礼看着她探出来的手指,垂下眼眸。
“想说什么?”
乍一出声,居然是沙哑到可怕!
他的嗓音从未这般喑哑过,那坚硬的喉结亦是上下滚动一番。迎着如墨般浓稠的夜色,姬礼伸出手,对方冰凉的指尖剐蹭在其上,又激起了少年心底的一阵微颤。
“奴婢惶恐……”
“惶恐什么?”
他拧眉。
今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去做的。若是太后问起,也是他一个人的责。
姜幼萤食指僵硬,却不再往下写了。
“莫多想,”暴君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今夜便宿在这里,不会有人拿你如何。”
这世上,向来都只有他姬礼问罪旁人的份儿。
他是一国之君,连个女子都护不下来么?
翻遍古书典籍,历史之上,不能护女子周全之人只有两种:要么软弱无能,要么,则是站得太高、看得太清。
所有人都往他身上扣那顶名为圣明帽子,逼迫着他,坐拥江山而放弃美人,但姬礼就不同了。
他是暴君。
他还是一个自认为,比较有手腕的暴君。
掌心又是一凉,只见对方缓缓写道:
“那奴婢,下次还来不来。”
姬礼合掌,细细凝视那人,小姑娘乖顺坐在床角处,乌发披肩,敛目垂容。
他沉沉出声:
“你敢离开朕,朕就杀了你。”
说也奇怪,明明是这么凶狠的语气,却不再让姜幼萤感到害怕。外头雨声落得更大了,她躺在暴君的龙床之上,久久无法入眠。
龙床很大,很软,是她从来都不敢肖想的。入采秀宫之前,她与柔臻茉荷曾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茉荷紧攥着车帘,眼神中尽是对深宫变数的迷惘。
那时候,茉荷曾提起一嘴:若是她有姜幼萤这般好姿色,一进宫,定是要先去勾.引皇上。
幼萤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内,没接话茬。
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进宫前夜,三个小姑娘彷徨地坐在通往皇宫的马车上,各自提心吊胆。
入宫,被皇上看中,成为娘娘……幼萤回想起暴君方才的话:
“你想不想做朕的美人?”
握着被褥的手倏然一紧,四肢一瞬变得无比僵硬。她偏了偏头,望向身侧睡得正稳的少年。他从来未召幸过妃子,更是未与其他女人同寝,自己不过进宫方满一个月,便活成了茉荷羡慕的模样。
便活成了后宫所有女子羡慕的模样。
她并不觉得有多庆幸,想着太后先前定下的命令,姜幼萤只觉得脖颈上挂着一柄锋利的弯刀,只待真相大白之际,那柄弯刀脱线坠落,将她砍得头破血流。
待到那时,姬礼……还会如此对她么?
……
姜幼萤在龙榻上躺了一晚上。
这一整晚,她睡得极浅,日色微亮,便感受到身侧之人的离去。姜幼萤知道,暴君这是该上早朝了,她立马紧闭上双眼,乖乖躺着不动。
暴君似乎未在床边滞留,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了殿。
她僵硬地躺在那里,直到日光落了进来,刺眼地漫过明黄色的帐。
许是姬礼上朝前特意嘱咐过,坤明殿内此时竟没有旁的闲人,临走之际,她特意赶往书房,欲顺手牵羊,将《花柳本》带走。
若是她没记错,花柳本与那堆记载礼仪钟器的书是放在一起的。
可她翻找了许久,仍是没有找到花柳本,眼看着暴君就要下朝归来,幼萤只好悻悻然撒手,从后殿溜走。
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一路上,她心跳得厉害。
一提起《春柳本》,姜幼萤又想起一事来。太后派人给她的本子十分暴露,画面有些不堪入目。她总归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乍一看还是会面红耳赤。奈何太后紧紧相逼,幼萤就只好取了笔墨,将画面上那最碍人眼的东西全部划掉。
她半阖着一双眼,将那一根一根,都打上厚重的叉叉。
这样她再翻开春柳本时,才觉得稍微舒服一些。
太后送来的一整套,她只看了一本,落在坤明殿的,也是画了叉的那本。
姜幼萤忽然想起来,昨夜暴君抱着自己的时候,那地方也是硌硌的。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回到采秀宫,姜幼萤匆忙洗了个热水澡。她肌肤娇嫩,虽是涂抹了药,脖颈上的红痕仍未消却。瞧着那鲜明醒目的痕迹,水雾氤氲着热气直到她的耳根处,将她的耳垂烧得通红。
她要好好洗一番身子,将暴君的痕迹尽数洗掉才好。
沐浴完,她又想起太后先前送了些香,直到身上都香喷喷的,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回屋时,柔臻姐姐却不在屋内,她原以为柔臻被姑姑拉去帮衬做活了,可一直等到日头落下,仍看不见对方的人影。
略一思忖,姜幼萤敲响了茉荷的房门,打算一问究竟。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茉荷便搬到一处狭窄偏僻的屋中,见了姜幼萤,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却又顾忌着她身后有皇帝撑腰。
面对追问,茉荷只得如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