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下来,小姑娘的脸蛋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还引得陆夫人奇怪非常。
姑娘家的身形向来重要,陆夫人夜里与陆家主君一合计,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
空闲时刻,陆夫人就去陆宜祯的小院里坐着,严防死守她趁女使不注意、溜去厨房偷吃。
自小精养的娇花,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陆宜祯本来也不在意。
她才没有偷吃呢,娘亲爱看就看着罢。
直到一日午后,她蹲在院中树下玩蚂蚁、仰头望见了青石墙顶缓缓攀上来的一只手臂和半个脑袋时,这才慌了。
偏生少年一瞧见她,桃花眼还笑弯弯地。
陆宜祯:“……”
不是。
小世子,今日不能来的呀。
陆宜祯焦急地往后方懒椅一瞥。
幸而,陆夫人盖着蒲扇、好似是寐下了。
她松口气,转眼再一看,少年已经爬上了墙头,正支着手臂、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陆宜祯朝他摆摆手。
这是“赶快回去”的意思。
但被她驱赶的人却对此不甚明白——
隋意侧了侧头,只换个角度瞧人,并不动作。
陆宜祯急了,想跺脚,又克制住,到底还是按耐住了性子。
“我母亲在这,”她一面做着口型,一面指了指长椅上的陆夫人,“你不能过来。”
复向他挥了挥手。
隋世子这次好像是明悟了。
他作势叹口气,抻抻广袖,身姿利落地又翻回了国公府。
……
陆夫人一连几日都没发觉反常,惊异得很。
心说难道真是自个儿多心了?小姑娘长胖莫非真的只是因为府里的伙食太丰盛?
她满腹疑虑。
但事实总归是如此。
陆夫人最终只得放弃了猫捉耗子的谋划。
陆宜祯从看管下抽脱出身,寻得机会,同隋意说了这件事。
听完解释的少年面色诧愕又古怪,缄默了半晌,才道了个“好”字。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她。
陆宜祯被端详得浑身窘促。
“有,有什么好看的呀?”
——这感觉就像,喂了小半年的喜鹊,末了,某日经人一提点才惊觉,原来那竟然是一只百灵鸟。
“我从没养过小孩儿。”
隋意说着伸出食指,轻轻一戳跟前小姑娘的面颊。
白嫩嫩、软溜溜地。
他仿佛这时候才找到了一点真实感。
缩回手,自顾道:“今后注意一些好了。”
……
立冬一过,气温更为湿寒,暾日许多天都未出来露过面。
尤其是将近傍晚,云色晻霭,屋宇花树都被染上了水墨似的颜色。
素雅而别致。
这日是侯府私塾的结业考校。
姑娘们都年纪尚小,邓夫子颇为体谅,只用半日时间,考了两门诗文与经史。
陆宜祯最后得了一个甲等和一个乙等。
徐家的小三、小四并列第一,拿的是双甲。
至于段毓儿,则是包揽了最后一名,成绩为双乙。
拜谢完邓夫子,姑娘们眉眼间的畅意欢跃便再也掩盖不住。
接下来可是足足有两个月的冬假!
大约是考校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在同窗们互相交流着假日打算时,徐小四也声音轻快地插了一嘴:
“三日后是国子监的六艺大考,我自然要去看我大哥哥的考试!”
陆宜祯头一回听说这个,好奇地问:“外人也能看国子监的考试吗?”
“外人自然不能看,只有国子监学生的亲属才可以进去的。”
徐宛音解释道:“礼、乐、射、御、书、数这君子六艺,礼、书和数的考试,即使是亲属也不能旁观。”
“因为‘礼’是平日里夫子观学生德行给出的评价,‘书’和‘数’则是纸笔作答,不好叫人在侧扰乱了学生思绪。”
“那能看的只有乐、射和御这三样。”
“对了。‘乐’一般考的是琴艺,‘射’分为步射和骑射,‘御’便有意思了——近些年改了古制,国子监的‘御’考呀,大都是叫学生打马球。”
陆宜祯双眼亮了亮:“这么好玩儿?”
徐宛音点头:“所以,‘御’考时,来国子监观望的人也是最多的。”
“这太好了,我也想去看看……”
“你又没有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哥哥,如何进去得?”徐宛竹拖着调子,哼笑道。
段毓儿一听这话,怒了,瞪眼反驳:“国子监便了不起吗?我大哥哥还在奉山书院呢!”
奉山书院,乃是当世名儒冯获老先生隐退奉山后所创立的学府。
这几十年来,书院里人才济济,学生中有好些都拜了官封了爵,奉山也故此被誉为“当世第一书院”。
更因为冯老先生的名气加持,哪怕是官学国子监,比之奉山书院也还是要弱上一截的。
徐宛竹虽不甘心,但转念想到段家大郎一年前考入奉山时掀起的满城誉赞,便也消了音。
姑娘们各有各的得意之处。
唯独陆宜祯像只打蔫儿的花骨朵一般,颓郁黯然。
小姑娘心想,她为什么就没有亲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