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有很大的心愿未了、或者是有很大的仇恨未报,而被束缚在某个地方不能离开的灵魂,被称之为地缚灵,若有怨念不化,则有很大概率会变成徘徊于世间的恶灵。
千姬很想知道自己的心愿是什么。
虽然她并没有想立地成佛的念头,但心愿未了的感觉就像是她的心缺失了一块,空荡荡的,非常难受。
她把手按在心口,感觉着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地与灵魂共频,尽管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但她猜测应该不是仇恨。把她那般折磨的凶手固然让她心生怨恨,但把那种人当做自己留在世界上的执念,她觉得似乎有失尊贵,不符合她的作风。
哦,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生前的作风是什么样的。
千姬打算等两面宿傩回来后问问他,她的直觉告诉她,未了的心愿或许和他有关。
但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
她透过窗向城外望去,外面的天都黑了,只剩下一轮明月孤零零地被困在黑夜中。
它看上去和无法离开这座城的她一样无聊,周围连个能够交流的同类都没有,唯一能说话的秋子和她却像月亮和土壤那般天悬地隔,不仅无法提供她有用的信息,还让她觉得非常无趣。
难道就没有其他逃过一劫的侍女或者仆人了吗?就算没有,之后能不能再招一批来城里?
一想到从今往后的命运只有两条路可走,千姬不禁叹了一口气,要么了却心愿成佛,要么永远被困在城中——或许可以加上再次被杀的选项,总之没有一个是逞心如意的。
她还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吗?
她能想起自己的心愿吗?
如果想起来了,她会想方设法地实现它吗,哪怕代价是让自己消失?
她不知道。
……
千姬是被噩梦惊醒的。
她断断续续地梦到了一些临死前的画面,但醒来时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很痛很痛很痛,痛得她在梦中撕心裂肺地哭着尖叫,最后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了。
“……!”
千姬猛地睁开了眼,她惊魂未定地坐了起来,梦境中的疼痛仿佛感染到了现实,撑着床单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
她手指用力,捏紧了床单,指甲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单戳着掌心,现实中的疼痛让她缓过来了一些。
“千姬?”
室外响起了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千姬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没有纸拉门的屋外,身穿白色女士和服的男人轻松地翻过栏杆,落在了走廊的木质地板上,而她的房间位于离地面几米高的位置。
“宿傩。”千姬松开了手,情绪也一道松懈了下来,“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为灵的缘故,她对气味格外敏感,尽管两面宿傩的身上没有一丝血迹,但萦绕着的血腥味却比刚见面时浓郁了很多,而且她隐隐能看到他周围散发的黑色怨气,那是被杀害的人类残留的怨念汇聚而成的。
——他杀人了。
一个不怎么意外的结论。
她并不在意两面宿傩有没有杀人,以她目前对自己的浅薄认知来看,她和“善”就没什么多大的关系,但刚刚那个梦让她忍不住和她被杀的现实联系在一起。
她不能仅凭没有依据的直觉去断定两面宿傩是值得信赖的,下意识的亲昵在没有记忆作证的情况下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而她已经好几次情不自禁地去亲近他了。
这样不行。
目前来看,两面宿傩在各个方面都是她这个不能出城的柔弱地缚灵的最大的靠山,因此,她必须要排除所有不确定性。
——他一定会来找她。
——他不会伤害她。
——他对她无害。
这些必须是事实,而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千姬垂下脑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被子。
背着对着皎洁的月光,两面宿傩向她踱步而来,清辉柔和了他硬朗的面部线条:“还不睡?”
他刚停下脚步,千姬突然张开双臂向他扑了过去,乌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如同随风起舞的丝绸,她以跪坐的姿势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的小腹处。
少女反常的行为让两面宿傩扬了一下眉毛,把手搭在她的头顶,掌心随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舒服的手感仿佛在抚摸宠物柔软的皮毛:“怎么了?”
闷闷的声音从他的下方传出:“做噩梦了。”
“你是在和我撒娇吗?”两面宿傩嘲笑道,“死了一次胆子还变小了?”
“……你会不会说话啊?”千姬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她仰起脑袋,露出满是控诉的金眸,像一只可怜兮兮地躲在坚果后的仓鼠,“我梦到生前的记忆了。”
“你记起来了?”
“没。”乌发少女移开视线,下半张脸贴着他的衣服,纤长的睫毛像含羞草那般触及到恐惧就惶恐地垂下,给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梦到的是被杀的片段,醒来差不多都忘了。”
她放轻了声音,抱着男人的手却不安地收紧了。
“……但好痛啊,宿傩。”
搭在脑袋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两面宿傩肌肉绷紧,像是在压抑躁动的情绪。
仗着现在的姿势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千姬悄悄地弯起了嘴角。
虽然从这样的梦中醒来不免有些害怕和不安,但她的实际感受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恐惧,她只不过稍稍夸大了一些而已,为的是看看两面宿傩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