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肆想起那天崖安离开前偷偷和她说的话,眉宇间透着一丝无奈,他说裴景瑶身子太差,叫她注意节制,两人若想长久,在他养好身子前最好不要行/房/事。
蜜饯被放在桌子上,云肆顺手拿起来那瓶白瓷瓶,她怕崖安胡来,还是问清比较好。裴景瑶嘴角微张,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眸中有些怯意。
“这是何药?”
“崖安公子说,这药涂上会让脸上的疤痕淡上许多。”裴景瑶说完观察了一下云肆的神情,犹豫着说,“小姐可是要景瑶涂上。”
裴景瑶的意思很明显,他并没有用这瓶药膏。
云肆的指尖一动,她的看向裴景瑶颊边的那道疤痕,自右脸鼻侧至下颚上处,留疤的痕迹狭窄,莫约有一指长。
她先前并不太在意裴景瑶脸上的疤,因自己是女子,又出身在北疆,她自幼习武,身上大小疤痕也有几处。可这是对男子极为苛刻的大梁,裴景瑶如今的容颜按照大梁的话来讲,那是破了相的男子,娶进门会不吉利。
这疤并不算深,乃是裴景瑶当年为自保清白所划,这道疤对他来说意义沉重。云肆的指腹轻轻贴上那道疤痕,她看见男人鸦黑的睫毛颤了颤,但并未躲开身子。
“你既不想涂,那便不涂。”
“多谢小姐。”
裴景瑶垂下头,脸颊不留痕迹的从云肆的指腹上离开,那处他刻意忽略的疤痕处有些发热。
此刻正值午时,两人都未吃饭,裴景瑶自请去做午饭,云肆自然同意。她见裴景瑶在厨房进进出出,裴晓映在院子内安静的坐着,手上还拿着一个树枝,她走过去才发现,小瞎子竟是在地上写字。
只是他看不见,那地上写出的字胡乱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写了些什么。
她蹲下身子,看向裴晓映毫无焦距的眼眸,男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茫然抬起头,抬手在虚无的前方摸去。
“是我。”云肆轻声开口。
“小姐。”
裴晓映的动作停下来,顺着声音站起身子,朝着她的方向行了个礼,哥哥告诉过他许多次,小姐是他们的恩人,万万不可冲撞她。
裴晓映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自然知晓软床与热饭都是这位小姐带给他们的,何况裴晓映一直很听哥哥的话。
云肆对他的礼节有些无奈,裴家的人似乎永远恪守礼仪,她默然片刻,忽而问道:“你的眼睛,是如何看不见的?”
裴晓映握着树枝的手松了又紧,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回话,而是遥遥望着远方,似乎在感受着周围有没有第二个人。待云肆说裴景瑶不在后,他才眨了眨眼,大而无神的眸子重新垂下。
他长得同裴景瑶只有三分相似,但周身气质却截然不同,他随着哥哥流浪三年,身上仍稚气未脱,看着便是个孩子。
而裴景瑶站在那里,周身便带着一股萧寂,像是冬日里从雪地中长出的一株新叶,明知没可能活下去,却还是不要命的挣扎。他习惯了低下头说话,云肆却总能清晰记起他的模样,分明是温柔清丽的一张面庞,眼底却深藏着化不开的绝望。
在裴晓映小时候,爹爹总说他比哥哥要好看,往后定能嫁的更好,他以为哥哥会不开心,可是裴景瑶总是毫不在意的笑笑,然后温柔的揉揉自己的头。
裴晓映从没觉得自己好看,在他的眼中自己哥哥才是最好看的。只是他瞎了许久,也许久未见过哥哥的脸了。
“我……我不小心掉进了河里,然后烧了许久,哥哥为我到处求医,冻了许久,可惜我最后没有好起来。若是我好了,哥哥就不会为我哭那么久,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裴晓映抓紧了树枝,神情恍惚又难过,其实他也不是不小心掉进去的,那年冬天他和哥哥在桥岸乞讨,几个流浪的女孩趁他不注意,将他从桥上推了下去。
裴晓映记忆中最后一次能看见,睁眼便是哭的十分悲伤的裴景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