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林维桢又道:“要不等过段时间,我给你介绍份工作?”
“你?”张岚从他肩膀上离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肩头一轻,林维桢感觉如释重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笑道:“怎么,不相信我有这个能耐?”
“信!”张岚脱口而出。
……
下车后,张岚领着林维桢,七拐拐地来到一座三层建筑前,然后拾阶而下,掏出钥匙打开看不出颜色的木门。
门一开,一股霉味从房间里飘出来,林维桢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皱眉问道:“你就住在这里?”
“对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张岚在墙上摸了摸,打开电灯,林维桢这才看清里面的布局,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却占了房间的三分之二的空间。
进了门,林维桢下意识地低头弯腰,生怕碰着天花板。
张岚笑道:“两米高呢,你尽管直起腰。你渴不渴?我给你烧点水。”
“不渴!”林维桢环顾一周,也没找到哪里有水龙头,更别说卫生间了。
“你什么表情?能有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别干站着,随便坐。”
林维桢拉过椅子坐下,张岚靠墙坐在床头上,笑道:“这里离学校近,还很便宜,一个月只需要75美金。我打算好了,如果能找一份时薪两美元的工作,我一个月只需要工作四十个小时就能赚出房租,再干四十个小时,连吃饭钱都有了。”
林维桢像是什么也没听到,问道:“你……,洗手间在哪?”
张岚扑哧一笑,问道:“你要方便?”
林维桢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你……”。
张岚脸色微红,抿着嘴道:“你记不记得附近有个自助商店,商店停车场旁边就有公共厕所。”
“晚上呢?”
张岚羞恼地把枕头砸在他身上,怒嗔道:“瞎打听什么!”
林维桢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问的有点多,干笑一声道:“我不是担心你晚上出去不安全吗?“
张岚张了张嘴,白色的牙齿轻咬着下唇,一句话也没说,然后低着头盯着脚尖。
“换个地方吧。不用担心钱,我借给你,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宽裕了什么时候还。”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张岚头也不抬道。
林维桢和声劝道:“这无关可怜与否,一方面我有这个条件,另一方面咱们是同学朋友,我既然遇上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张岚沉默了半晌,最后摇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麻烦你了。”
“不是……。”
张岚突然冷着脸道:“大晚上的咱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影响不好,你是不是该走了?”
“……。”
看他在发愣,张岚又道:“怎么?打算留在我这过夜?“
这句话的杀伤力太大,林维桢几乎是落荒而逃,出门的时候额头还被门框撞了一下。
开学这一天,林维桢在校园里迷了方向,拿着课表问了一路,终于找到上课的教室,一进门,顿时感觉仿佛走进了联合国总部大楼。
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学生集聚一堂,操着各种腔调的英语,互相打着招呼。
此时的美国社会,反对种族歧视还没达到几十年后的病态程度,作为一个黄种人,林维桢免不了也要受到白鬼的冷眼。
最后,还是一个东亚面孔的男同学朝他招了招手,林维桢如释重负地在他身旁坐下。
还没来得及寒暄,教授便来了。
第一堂课是宏观经济,教授的名字叫卡莱尔,一脸的络腮胡,不苟言笑,一双死鱼眼永远像是没睡醒似的。不过讲课的时候却很有激情,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下课时,旁边的老兄突然举手问道:“卡拉尔教授,这门课怎么考核?我的意思是,平时有考核要求吗?“
卡莱尔又恢复了冷脸,都没拿正眼瞧他,低着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道:“这个学期十周课,考核有两种方式,一是期末考试,二是课堂作业”。
听到卡莱尔的回答,旁边的老兄高兴地咧着大嘴直笑,“太好了,只要在deadline之前交作业,我就不用上课了!”
“……。”林维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这位仁兄是为了逃课啊。
“对了,我叫桑托斯,来自菲律宾马尼拉。”
“林维桢,你可以叫我Lion”。
……
开学小半个月了,林维桢渐渐适应了美国的生活,在经济系内部也交到了不少新朋友。
在美国读研究生,并没有专业对口的概念,也就是学校或者院系根本不关心你之前学的什么专业,只要你达到了入学条件,基本上就会被录取。当然,也不乏极少数学校会要求学生在本科阶段,一定要就读某一专业。
比如,林维桢第一个认识的朋友桑托斯,他本科在台湾大学读心理学,还有人本科是生物、化学、物理这些专业的,最让人惊讶的是,还有从心理学跨到经济学的,像林维桢这样正宗经济专业出身的人,反而凤毛麟角。
下午没课,林维桢夹着两本书来到自然历史博物馆前的草坪上。
旧金山秋天的天气相当不错,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刚看了不到十分钟的书,林维桢就感觉昏昏欲睡,于是将两本书当枕头,找了个舒服姿势,打起盹来。
一湾之隔的旧金山市区,张岚正在一家快餐厅的厨房里卖力地刷着盘子,九月的自来水有点凉,她把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抬头望着窗外的太阳。
同处一州的洛杉矶,李琴气定神闲地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向台下的老师和同学解释中国的国家政体和社会组织结构。
隔着浩瀚的太平洋,此时的香港正是一天中上班高峰期。
黄劲松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目光深邃地望着西方,就在十几个小时前,包括黄家在内的一批香港商人,在伦敦市场抛售了近百亿的港币,虽然都被英国政府吃下,不过这仅仅是开胃小菜。
最近在香港金融圈风头正盛地琼斯,却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不时抬头看看时间,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内心地焦虑,走到窗户前,一把推开窗户,向左前方望去,视线似乎穿过崇山峻岭,抵达中国地首都。
摄影棚里,猥琐的导演正透过镜头,欣赏着身着白衣长衫的茉莉,越看越觉得心痒,可惜了,这是黄劲松黄少的玩物。
一河之隔的特区深圳,丹尼尔在办公室里正在给远在美国的梦中情人打电话,话语肉麻、表情猥琐。
一墙之隔,薛玉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哥和二哥烦恼。
一直往北,遥远的中国首都,东交民巷台基厂头条3号,中国的同志们和英国的绅士们相对而坐,已经失去了吵架、拍桌子的欲望。
不久后,中英谈判第四轮会谈结果通过电波飞往全球各地。
晚上,回到家中,林维桢通过广播得知了这个消息,用力地握了握拳头,收割的时刻到了!